花朝鼻子發酸,控製不住地想要沒出息的掉淚。
眼淚洶湧滑下來,花朝恨不得把頭低進胸腔。
怎麼辦呢?她前怕狼後怕虎。
這輩子再也拿不出一個全心全意,去愛師無射。
她不該招惹他,也不敢承受他這份真情。
花朝嘴唇顫抖,秀美的臉因為哭泣皺在一起,肯定極其狼狽,她上一世從來不會在人前哭的,那樣不“仙女”。
可是她現在忍不住。
師無射依舊沒有拉她,隻是垂著眼,專注地看著她,抓著她不曾放開。
花朝的喉嚨裡發出哽咽的,很小聲地壓抑嗚咽。
半晌她才哭道:“我不想修煉……”她吃儘苦頭,也根本無法得道,她天資太差了。
“那便不修煉。”師無射說。
“我不喜歡你。”她不敢看師無射的眼睛,她抽噎道,“我隻是貪圖你對我好。”
“沒關係。”師無射說。
花朝哭聲變大,最後道:“我還不想和你結為道侶。”她已經不再信任持久的婚姻關係,她怕死了重蹈覆轍。
師無射這一次沉默了許久,等花朝哭得快蜷縮了,他才輕聲道:“那就不結。”
花朝終於抬起頭,兩隻眼睛通紅,水霧彌漫,似金烏將沉的水麵,波光粼粼,紅霞萬丈,瑰美得攝人心魂。
她朝前邁了一小步,邁出門檻,邁入了長明燈冷白的光線之下。
他們沒有互許終身,沒有海誓山盟,甚至坦露了彼此最真切脆弱不堪的一麵,卻誰也沒有放手。
師無射拉著她手臂,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花朝埋在師無射懷中,嗚嗚嗚咿咿唱戲似的細細地哭。
師無射沒有要她不要哭了,隻是站著讓她靠著,如山巒竦立,令人心安意沉。
不過花朝很快顧不上哭了,她抱住師無射後背的手又摸到了黏膩,她趕緊拉著師無射道:“快點!你又流血了,我給你上藥……”
師無射再度把衣服脫了,花朝給兩個人施了清潔術,然後挖了藥膏給師無射塗藥,仔仔細細,又用布巾包好。
她眼中淚意未儘,此刻又充滿專注溫柔,師無射定定看著她,眼神半點不錯。
花朝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兩個人現在算怎麼回事兒呢?
她自己都覺得亂。
但是心中又莫名輕鬆,她不怕師無射了。
包紮好了,花朝又主動給師無射穿上衣衫,她動作輕柔熟練,一點也沒有弄疼師無射。
但是她柔軟的手指越是輕的碰在師無射身上,於他來說越像是撩撥。
他呼吸微緊。
他今夜所做所說,皆是發自肺腑,他之所以如此剖白,就是在賭花朝心軟。
他從來都知道,她的心像一汪暖泉,溫暖澤潤,隻要沉浸過的人,是無法自拔的。
怕再亂來嚇到她,嚇跑她,師無射除了放肆地看著她,暫時什麼也不敢做。
花朝卻被他看得有點坐立難安,給他倒了一杯水,師無射接了喝掉,兩個人就又相對無言了。
他們其實能說的話不多,師無射不是個多話的,他今夜已經破天荒說了太多。
他把自己的底線扯出來,給花朝看,才總算是拌住她離他遠去的腳步。
兩個人總不能大眼瞪小眼,這樣一直到天明吧?
“二師兄,你傷很重,彆坐著了,躺下吧。”花朝上前來,給他放下了軟枕,扶著他躺下。
師無射卻不動,看著花朝,眉梢微挑。
花朝不明所以。
花朝眨了眨眼睛。
“二師……”
花朝麵色微紅,輕聲道:“九哥?”
師無射眉間一鬆。
花朝咬了下嘴唇,抿住唇角笑意道:“九哥,你躺下休息吧,我去偏房睡。”
師無射躺下,卻抓住了花朝手腕。
“為什麼要去偏房?”師無射一臉認真地問。
花朝撓頭:“你受傷了,我夜裡會碰到你傷口,不然你還想乾什麼!”彆以為她沒看見他的反應,戳破天了快!
師無射卻仍舊不鬆手,拉了花朝一下道:“不做。你也在這裡,你睡起來很乖,碰不到傷口。”
花朝站在床邊,心說我們睡幾次啊你就說我睡起來乖,我今晚就把你踹地上!
不過花朝洗漱好了要越過師無射爬上床的時候,門口突然有什麼東西撓門。
花朝一拍腦袋,看了下師無射,轉身打開門,把黑球抱了起來。
花朝抱著黑球到床邊道:“我忘了跟你說,我平時都和它一起睡,你受傷了,它不老實,我還是去偏房吧。”
花朝說著,忍不住觀察師無射的神色。
她有點緊張。
謝伏一點也不喜歡黑球,來她殿裡就會和黑球對掐,然後施法把它關起來。
花朝安撫著黑球後背,像是在安撫自己。
見師無射看著黑球不說話,又說:“九哥,你喜歡小動物嗎?這個是我的寵物,我叫它黑球,它很可愛的,雖然不是靈物,但是智商很高!”
“你覺得它很可愛?”師無射視線從黑球身上挪到花朝臉上。
花朝舔了舔嘴唇,微微眯眼道:“不可愛嗎?它雖然有點像狗,但是真的很聰明,而且它以前有尾巴的,尾巴可順滑了,毛絨絨的像大蒲扇,但是不知道被誰給砍掉了……我還沒有抓到凶手。”
見師無射麵無表情,似是不為所動,花朝說:“我還是抱著它去偏房睡,免得它夜裡踩到你……”
師無射道:“抱著它上來吧,它踩不到我。”
“嗯?”花朝眼睛都亮起來了。
師無射抿了抿唇,說:“挺可愛的。”
“真的?!”花朝抱著黑球湊近床邊,蹲在床邊給師無射看。
師無射確實沒有表現出厭惡的樣子,花朝這才大為安心。
她像個誇讚自己孩子的母親,連黑球爪爪和眼角的兩撮紅毛,都扒給師無射看了。
眉飛色舞地說黑球多能吃雞,睡覺抱著多暖和。
師無射眉目露出暖意,伸手摸了一下黑毛狐狸。
花朝見師無射摸它,連忙又興奮道:“它跟你一樣,有一雙琉璃色的眼睛,很美的,九哥,你喜歡它嗎?”
師無射看著她期待的眼睛,勾了下唇角,道:“喜歡。很好摸。”
“上來睡覺吧。”師無射說。
“好!”
花朝開開心心抱著黑球上床,把它放在兩個人中間,又拿著師無射的手按在黑球身上,說:“你看,它也喜歡你!它平時都不讓人碰的……”
這倒是真的。
黑球雖然是個凡物,但是脾氣大得很,這院中婢女侍從從未有人碰到過,連生活在一個院子的花良明都不讓碰。
花朝無法形容的開心,師無射可真好,竟然喜歡黑球!
她興奮的一直在說話,大多數都是說黑球,師無射靜靜聽著,時不時應一聲。
兩個人一起摸黑球,黑球乖得要命。
不過花朝睡著了之後,師無射垂眼和那雙跟他一樣的琉璃眸子一對,黑球就從他和花朝中間離開,到了床腳找個空位團著了。
之後師無射代替了黑球的位置,他老大一個人,身上還有傷,但是他偏偏彆扭地弓起腰,像黑球靠著花朝心口那般,埋在她懷中,姿勢一模一樣。
墨色的長發纏了花朝滿身,依戀又繾綣。
花朝睡得很香,她又做了夢。
還是那個被壓在鎮靈鐘下麵的夢,身體臌脹、龍吟、但是這一次,她似乎聽到了熟悉的叫聲。
很嬌的“啊啊”聲,像是黑球撒嬌的聲音。
花朝半睡半醒間以為是黑球在撒嬌,感覺到心口的溫暖,伸手一摸,果真摸了一手柔順,她還以為自己摸到了黑球的尾巴。
她的五指穿梭在師無射發間,低頭蜷縮了下,繼續睡了。
但這注定是個不安穩的夜。
半夜五更,飛流院大陣開了,結界符光靈紋遊動如龍,追隨著一個入陣的人影,似撒嬌一般嗡嗡作響。
守夜的婢女侍從本來正在打瞌睡,一晃神,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失聲道:“老爺!”
花朝睡得昏天暗地,突然驚坐而起——
因為她的房門被拍響,“哐哐哐”三聲,猶如驚雷炸在耳邊。
接著一個聲音裹著些許靈力,猶在耳邊低語,聲音如琴音震顫,入耳儘是雅韻風流。
“大壯,爹爹聽聞你在門中受了欺辱,你且跟爹爹細細道來,爹爹現在就去給你報仇!”
花朝愣了一下,而後猛地醒神,屁滾尿流地竄到地上,在屋子裡轉了好幾圈,像個原地拉磨的驢。
敲門聲再度響起,花朝在地上急得跳了下,去拉也已經醒過來的師無射,道:“快!躲到床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