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這輩子麵對這樣的情境太多了,花朝除了門打開的時候,被嚇了一下,等到師無射和武淩進門,花朝已經淡定下來了。
但是花朝低估了謝伏刺激人的手段,就在花朝見了武淩和師無射都進屋,把法器鎮靈鐘收起來的時候,謝伏拉住了花朝手臂,說道:“朝朝彆怕,你先在床上坐著,我跟師兄們解釋。”
花朝被他摟抱著,按到床上坐下,垂落的床幔正好把她錯愕的神情給擋住了,搞得好像她真的躲起來了一樣。
謝伏隨便攏了下外袍,一副主人翁的姿態,朝著門外進來的兩個人迎上去。
這時候花朝聽著窗戶外麵的打鬥聲還在繼續,之前那個罵人的女聲繼續道:“你這個下賤的野種,我今天就送你去見你那下賤的親娘!”
話音一落窗外陣法被觸動的嗡鳴之聲越發急促。
花朝本想起身去和進屋的兩個人解釋的,但是窗外這聲音她越聽越是耳熟。
這種肮臟的罵人方式,花朝記憶裡隻有一個。
花朝回頭看了一眼進來的兩個人,和迎上去的謝伏,沒去理會他們說什麼,徑直走到了窗戶邊上。
師無射進門看到謝伏形容的一瞬間,麵色已經肉眼可見的開始結凍,看著謝伏的眼神,簡直像是看一個死物,但是他還分得清輕重緩急,壓抑著怒火沒打算怎樣。
武淩眼中向來看不見那些勾勾纏纏的兒女私情,因此他根本沒注意到師無射的怒火即將噴薄而出,他和師無射本就是從市集那邊趕回來的,因為門中弟子傳信,說有人闖入了清靈劍派居所動手。
武淩身形一閃,皺眉快速掠到了窗邊,師無射也想跟去,卻被謝伏拉住了手臂。
花朝也在這時候到窗邊推開了窗戶——
外麵武淩設下的守護結界被觸動,對麵客棧的房梁上赫然有幾個人在打鬥。
打鬥的人分為兩撥,一撥以一位一身烈烈紅衣的女子為首,女子身邊跟著幾位一樣一身熾烈的紅衣修士,正在幫著紅衣女子圍堵補刀。
另一撥人隻有一個,被這紅衣女子手中長刀砍得節節敗退,身上衣袍已經被砍得亂布一樣,鬢發散亂前襟大氅,連滾帶爬好不狼狽。
花朝將靈力附著在眼睛上,微微一眯眼,便看清了對麵的幾個人。
看清那幾個人之後,花朝就認出了那為首將長刀舞得大開大合咄咄逼人的女子,確實是位故人,雙極刀刀宗大小姐——殷書桃。
認出人之後,花朝麵色微微一變,出口不自覺帶了怒意:“是刀宗的人,欺負人欺負到了我們清靈劍派的地盤上了!”
花朝攥緊拳頭,側頭看向武淩,聲音帶著十足鼓動,“大師兄,給他們點教訓!”
武淩身為門中大弟子,自然容不得這等騎在清靈劍派頭頂上放肆的做法,已經準備飛身而出——就在這時,謝伏不知道和師無射說了什麼,總之還未等武淩飛出窗扇,謝伏已經被蛟骨鞭捆著,從敞開的窗戶被甩飛了出去!
武淩顧不得去對麵屋脊,連忙抓住了謝伏,把他又扯回來,這才轉身看向盛怒的師無射。
“二師弟,你這是作什麼?”
謝伏站在窗戶邊上,衣袍鬢發雖然淩亂,但是他笑得極其挑釁,他看向師無射道:“誰知道二師兄這是突然怎麼了……大師兄,你要替師弟做主,你不在山中,二師兄多番屈辱於我,奪我愛侶鞭撻我神魂,山中弟子均可為證。”
謝伏說著,還側頭看向同站在窗邊的花朝,道:“朝朝也可以為我作證,若不是朝朝多次伸出援手救我於危難,我現在還在思過峰養傷呢。”
師無射靈壓全開,長發衣袍無風自動,半點身為掌殿的端持也不見了,他是真的想要殺了謝伏。
謝伏剛才同他說……他說花朝看了他,很喜歡他,已經決定要嘗嘗他!
師無射被謝伏拉著,灌了一鼻腔的蜜糖甜香,熏得全無理智,他知道花朝嗜糖如命,謝伏這般,怕是她真的不會拒絕。
如果是這些倒也罷了,謝伏竟然同他說,花朝從不愛他們任何人,她隻像絲藤,永遠纏縛的隻有強者,她纏著大師兄後,就不會再理他們兩個。
師無射雖然知道謝伏隻是蓄意挑釁,想迫他動手,好讓武淩製服他,責罰他,讓他在進入黃粱秘境之前先受傷。
但師無射怎能容忍謝伏如此惡言描述花朝,他簡直想撕了他!
師無射手中緊緊攥著黑尾,他抬臂一甩,長鞭“卡拉”作響,骨節相扣,眨眼之間組成了一把足有兩丈的長刀,裹挾著凶煞戾氣,直取謝伏!
然而武淩在此,他雖然根本不知道二師弟和小師弟之間有何齟齬,卻絕不會讓他們動手傷及彼此。
武淩連腰上長劍都未曾出鞘,直接運轉靈力抬手,輕而易舉接住了師無射洶湧而來的滾滾殺刃。
“二師弟,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武淩輕蹙眉心,又翻轉手腕一震,浩瀚靈力自他周身蕩開,師無射剛直如槍的長鞭,登時便“哢哢”如遊蛇一般軟了下去,整個人也被靈力推著向後退了好幾步。
武淩的靈力渾厚如海,蕩開來絲毫不讓人覺得壓抑,反倒是令屋內的人靈台一肅。
師無射垂下鞭子,卻還是麵色森寒雙眸血紅,他死死盯著謝伏,顯然不肯輕易放過。
花朝不止一次見過師無射發狠,卻並未見過他這般癲瘋的模樣,想來今天的場麵,實在是將他刺激的不輕。
花朝莫名有些心虛,不敢和師無射這樣盛滿熔岩一般的眼睛對視,偏開頭去,抿住了唇。
這時候對麵屋脊上的男子,突然被那身著紅衣的刀宗大小姐殷書桃一刀挑飛了武器,又踹得滾落了屋脊。
殷書桃這時也朝著花朝這邊看了一眼,她眉目嬌美,眼角眉梢卻儘是恣睢戾氣,視線和花朝一碰,冷哼一聲,麵帶挑釁。
花朝自重生以來一直都算心氣平和,此刻竟是被這一眼激出了火氣。
那滾落屋脊的男子身上遍體鱗傷,勉力扒著房簷,花朝在這裡都能看出他靈力已然不濟,這一下怕是要摔成重傷。
花朝從儲物袋之中掏出鳳頭小舟,想要放下去助那男子一把,他快堅持不住了。
而這時候一直觀察花朝的謝伏發現了她的意圖,一把抓住了花朝手腕,快速道:“朝朝不可,那是刀宗大小姐,被她打的是雙極刀老宗主的私生子,刀宗內部的事情,我們不宜插手。”
花朝看著那個扒在房簷上的男子手指被踩著,又看到殷書桃桀驁鄙夷的眉眼。
她心中有股子邪火在亂竄,上一世,謝伏也是這樣手把手地教她,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讓她忍著、忍著、忍著。
到最後她德不配位,謝伏不用教了,花朝也隻能忍著。
可是她這一輩子,是真的不想忍!
對麵的那個殷書桃,正是謝伏後宮之中的一員,也是時常會拿同謝伏房中密事,跑來挑釁花朝的人。
花朝側頭看向謝伏,她笑起來,笑得眉眼都彎了,格外的燦爛。
這也是和謝伏學的,越是生氣笑得越燦爛。
花朝又看向尚在盛怒的師無射,她真心覺得謝伏真的該揍!
“朝朝……”謝伏見花朝突然笑得這麼燦爛,伸手要去觸碰花朝帶笑的唇角。
但是下一刻,花朝運起靈力,一抬手狠狠砸在謝伏的心口——下去吧你!
她一直都怕謝伏受傷牽連自己,但是這一次哪怕來不及吃藥,她也用上了全力。
謝伏真的該揍!
謝伏就站在窗邊上,他根本就沒想到花朝會突然對他出手。
“朝朝!”他急喊了一聲,卻因為對花朝全無防備,隻能滿臉錯愕地飛出了窗扇,如一隻翩飛的蝴蝶秋風中的落葉,比扒在對麵房簷上的那個重傷男子先墜落下去。
花朝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按著心口彎了下腰,但是身體裡的血性被激了起來,再度看向了對麵那個殷書桃。
花朝在儲物袋裡麵掏了一把,掏出了一把白靈,她一手按住白靈,單手結印運起靈力,快速在半空勾畫——密密麻麻的靈紋在半空之中成型,像一個個伸胳膊伸腿的小孩子,誇張的張大嘴笑著,嘰嘰喳喳地朝著武淩布下的陣法飛去。
窗台上的白靈迅速成灰,花朝體內靈力也肉眼可見地被抽空,但是她一雙美目透出淩厲,口中咒語迅疾且透著一種古怪腔調,根本聽不清。
那些靈紋小人甫一接觸到陣法,迅速化為小獸在其上狂奔,全都朝著對麵屋脊上的幾個人湧去。
那小人在陣法上不斷變換著形狀,迅速爬到了那幾個修士的身上,很快殷書桃“啊”了一聲,伸手去捂自己的眼睛,分明沒事,她卻覺得她的眼睛好似被挖了一樣疼。
“這是什麼邪術!”
“快撤,這清靈劍派有人修習邪術,去告知仙盟尊長們!”
殷書桃“哎哎”叫痛,被那群修士夾帶著自屋頂飛掠下地,迅速離開。
與此同時,對麵屋脊上那些靈紋小人,嘿咻嘿咻地把那個將要墜樓的男子拉上屋脊之後,便迅速消散了。
那男子爬上屋脊後,轉身對著花朝的方向叩頭,很快也從爛掉的衣服裡麵掏出了個飛行的法器,迅速飛走。
花朝這才踉蹌了一下,伸手扶住了窗扇,勾起唇痛快地笑了。
這靈紋小人是花朝結合了鬼修驅鬼的邪術自創出來的,能耐是不大的,在大能修士麵前不堪一擊,不用動手威壓就能碾碎。
成型維持的時間也短,但是怎麼說呢,正因為是鬼修邪術改的,所以作用在神魂,中招的人哪怕是被咬了一口,無論是修士還是妖魔,不疼個三五天是不會好的。
算是邪術,但是這個術法妙就妙在小人一碰就散,散了會化為普通靈氣,誰也追溯不出源頭來。更感知不到什麼邪氣。
花朝上輩子都用這玩意監視謝伏那些後宮。
“師妹,你沒事吧?”
“師妹……”武淩和師無射一起過來扶住花朝,一人一隻手給花朝輸送靈力。
花朝搖頭,好一些後,向武淩解釋:“大師兄不用怕,就算仙盟尊長真的來了,也查不出來什麼,我心中有數的。倒是刀宗的人在咱們的地界受傷,他們怕是不會善罷甘休,我給你惹麻煩了。”
武淩卻溫和一笑,“不怕。”
他摸了摸花朝頭頂,表情淡然且寵溺,“刀宗都打到輕靈劍派地界來了,也不能讓他們輕易走了。這件事交給大師兄,就算刀宗真要找事,他們此次來秘境的隻有一個少掌門能看得過去,其他加一起,也不夠我一劍。”
霸氣!
花朝聞言甜甜笑了起來,這才對,這才痛快!
什麼不能招惹不能管,要忍著,忍個屁!
謝伏和那殷書桃就是一對爛人,花朝上輩子就忍夠了!
“大師兄,你真厲害!”花朝由衷讚歎,看著武淩的眼神充滿了崇敬和依戀。
武淩也笑了笑,但是很快他看了看師無射和花朝:“現在你們同我說說,謝伏你們三個,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