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匪石(2 / 2)

隻可憐堂堂丹宗掌門獨女,驚才絕豔的丹道天才,被生生磋磨四百年,花朝死之前,她連個凡人都不如。

“你……”

花朝看水千雁的眼神太直了,水千雁不適的微微蹙眉。

花朝咳了一聲,說:“那個,你好啊。”

“我知道你,聽說過你,你非常厲害!丹道天才!我爹也是丹修,我也略懂一點點丹道……”

水千雁不吭聲,站在那裡像個木頭。

她本人確實也就像個木頭。

木頭美人,花朝管理禦霄帝宮那麼多年,就沒有見水千雁笑過,她跟自己的孩子之間門都不怎麼說話。

花朝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額角。

水千雁對著武淩點了點頭,而後繞過花朝離開。

武淩笑了,露出一對可愛的兔牙,他也就隻有對著花朝,才會這樣笑。

“她不理你。”武淩打趣花朝。

花朝搖了搖頭,笑了一聲說,“九霄殿嘛,丹修個個眼睛在天上,正常的。”

武淩說,“水姑娘倒不是不理你,也不是生性冷淡,她是為了靈根純粹,生來便被取了一魂,缺了一魂,這才喜怒不興。”

花朝還真不知道有這茬,眨巴了幾下眼睛。

花朝心道怪不得上輩子那麼木頭。

“對了,大師兄,你看到二師兄了嗎?”

武淩點了點頭,指了指樓上。

花朝點頭要去追,武淩卻叫住了她。

“師妹。”武淩其實不想管這種事情,人一生經曆,緣起緣落,都有定數,橫加乾涉,總是容易弄巧成拙。

但是……武淩總是不忍他親手養大的小孩,困宥情愛,徘徊不前。

因此他把花朝叫到無人處,問她:“關於小師弟和二師弟,你準備如何抉擇?”

花朝:“……啊?”

武淩歎息一聲,從袖口之中,掏出了一個絲絛。

絲絛上本來係著兩個玉扣,全都碎了,隻剩下一條黑漆漆的絲絛。

“師妹,進入秘境之前,你將此物交給我,說是其中封了防身陣法。”

花朝一看這玩意,頓時想起了師無射。

她本就因為吉良有些虛的心,更虛了。

武淩說:“你並未告訴我這是二師弟給你的,我便也隻當成尋常防身法器佩戴。”

“可進入秘境,我發現我與二師弟分到一處,二師弟總是看著我神情奇怪,欲言又止。”

“我們連番遭遇妖獸襲擊,直到我準備承受避無可避的傷,我才知道這墜玉絲絛的作用。”

武淩聲音平淡,但花朝已經聽得膽戰心驚。

武淩道:“師妹,你可能不知,這絲絛乃是你二師兄,用融了靈識的頭發編織而成,兩個玉扣裡麵封的也不是護身陣,而是替身陣。”

花朝呆若木雞。

這……她根本就不知道!

武淩將已經空蕩蕩的絲絛,遞給花朝道:“他看到你送了我,沒有問我要回,也沒有說明這是什麼,因此生生替我挨了兩次重擊。”

“他臉上傷疤,便正是因此得來。雖然也因此跌落蓮池,得了進境機緣,可也確實命懸一線。”

武淩看著花朝滿臉愧疚難安,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說,“這不怪你,你並不知情,隻是擔心我的安危,才將此物轉贈給我。我也沒想到,你二師兄他……他還專門要我不要告訴你。”

“但是……我總覺得,這東西該由我親手還你,與你說明。”

武淩說:“師妹,情愛一事,師兄沒有能夠教你的東西。”

武淩想到師無射問他有沒有喜歡過誰,武淩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不過武淩摸了摸花朝的頭發說:“我說這些,不是讓你因為這些,作出什麼不理智的選擇。”

“我隻盼望你能明晰一切,從心而擇,若是自己也無法認清自身情感,切記不要急躁下定論。”

情深不壽,得失皆傷。

武淩寬慰花朝:“無論怎樣,你二師兄都會是你二師兄,他不打算告訴你,想來也是和我一樣的想法。”

花朝心中巨震,眼中卻一片茫然之色。

她緩慢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她沒有急著去找師無射,而是尋了個安靜的地方,在極其認真地思考。

她經曆過一次感情,就一次,她便已經心如枯木。

她到現在,其實回憶起那荒涼一生,總覺得不真實,不像是她經曆過的,重生後她又想抽離那些,又總是避無可避。

她自我拉扯著,也自我厭棄著,帶著上一世無法磨滅的烙印,今生走得跌跌撞撞。

她的反複無常,懦弱自私,卻一直都在被師無射包容甚至接受。

師無射給她兩次替傷甚至替死的東西,被她轉送了彆人,花朝其實無法想象,他發現的時候,會多麼震驚難受。

他的性子並不好。

他從來不是個好性子的人,但是這一次見麵他卻格外溫情,對於絲絛隻字不提,連她同吉良拉扯,他都沒有上前來,像從前一樣不由分說發火,而是選擇躲避。

他在無底線地作出讓步。

花朝無法站在他的角度去感受,她自問從未如此濃烈的愛過誰,如果按照師無射這般癡魔的模樣來對比,那她上一世對謝伏,包括謝伏對她,都不能算是感情。

他發現了她轉贈了他的替身絲絛,卻沒有跟武淩要回來,而是默默替武淩承受了兩次重傷。

花朝想到這裡,就心悸得厲害。

連靈魂都在震顫,也在無措。

她所得到的情愛,隻有謝伏給她的,一點好處都粉飾妝點得華麗惑人,讓她滿足之後,便是無儘空虛。

但是師無射的好,卻紮實的像一塊無法撼動的石頭。

他那樣善妒,發現花朝把他給出去的“命”都轉送了,卻沒有戳穿也沒有要回,他是為什麼呢?

花朝冥思苦想,從正午,一直想到了漫天昏黃。

她從臨窗的石階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僵死的雙腿,慢慢拾級而上。

每一步,她都走得無比沉重;又每一步,她都像是把過去固有的情感認知,掙脫摔碎在這斑駁殘破的樓梯之上,輕鬆無比。

師無射還能為什麼呢?

他對武淩有同門之情,卻絕無舍生忘死之誼。

他當然是意識到了花朝有多在意武淩,所以他願意愛屋及烏。

他在愛屋及烏啊。

這種感情,深沉的像不可轉的匪石,也熱烈的像滾燙猩紅的岩漿。

花朝怕死了,她怕灰飛煙滅,怕重蹈覆轍。

但是她不受控製地舉步向上,手中緊緊攥著那根編進了師無射墨發的絲絛。

她像寒冬之中抱薪而死的孤魂,悠悠蕩蕩麻木冰凍,她怎能不去傍近這一座為她一個人爆發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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