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相好(1 / 2)

花朝走到最上層的時候,師無射正在盤膝打坐,身邊不遠處,就放著他之前提著的小袋子。

花朝一出現在門口,他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卻沒有睜開眼睛。

他以為來的會是武淩,或者……謝伏的可能最大,畢竟謝伏無孔不入的致力於給他找不痛快。

師無射不想聽武淩說他情深不壽,也不想聽謝伏說他永遠也得不到想要的感情。

他收斂心神,專心引著體內靈力不斷衝刷進境之後的經脈,穩固境界。至於其他的,師無射不想去想,因為哪怕多想一點點,他都怕自己衝下去,做出如從前一樣,不理智的事情。

花朝看著師無射端坐殘敗的殿中,眉目沉肅淵渟,脊背鬆骨挺秀,唯有左臉之上,三道橫貫過眼睛的傷疤,赫然為他增添了幾分煞氣,令他看上去鷙狠狼戾,連周身縈繞的清正之氣,都變得戾氣十足。

花朝雙手將那編織了他墨發的絲絛捧在胸前,像是捧著一顆滾燙的,裹滿熔岩的心臟。

用頭發編織絲絛,其實還有另一層武淩也不知道的意思。

那便是斷發贈愛人,締白首之盟約,許一生不渝,誓一世相守。

上一世,花朝也曾為謝伏編過絲絛,割下過鬢邊長發,隻不過她並沒有送出,因為還未來得及送出,謝伏便已經“被迫”娶了其他的女子。

那便不能算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因此她又默默焚了斷發,無人發現。

此刻她捧著師無射不知何時、也不知抱著何種心思編織的絲絛,隻覺得捧著的是她承受不起的千斤重情。

以至於花朝的腿都有些軟,上了台階,朝著師無射每走一步,都堪稱跌跌撞撞。

她想起重生剛回到門派不久,她發現師無射和她想的不同,便不敢再利用他,躲回飛流院,被追到院中的那天晚上。

光影割離她和師無射在門裡門外,她坦誠自己自私和猶豫的那夜。

那時她用一生去嗬護一段風雨飄搖的燭光,卻最終還是雨打燈滅,她將師無射想象成長明燈,不需要小心翼翼,不用擔心風雨飄搖,永遠不會閃爍不定,隻要靈力不絕,便永遠不會熄滅。

花朝走到了師無射麵前站定,到這一步,她還是在害怕。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抱蛇活一世,如今看什麼都致命。

可她還是來了,外麵早已經暮色四合,她自樓下走到樓上這一段路,竟像是過了一生那麼漫長,以至於夕陽沉落,黑夜漫卷,她才有勇氣,走到師無射麵前。

師無射終於感覺到來人沒有打算離開,竟來到了他的麵前。

他收斂靈力,睜開眼仰頭看去的目光很冷,鋒銳至極,加之他邪飛的眉目,簡直如同淬毒的冷箭。

花朝本就害怕,驀然對上這樣的眼神,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破舊的窗扇卷來一股夜風,吹動她雪青色長袍和黑發迤邐飛舞,她雙手捧在胸前,素白秀美的麵頰在黑暗之中,露出慌張之色,尤似林中白兔成仙,即便是以人形碰上猛獸,依舊慌不擇路。

師無射見到來人竟然是花朝,神思都恍惚了一瞬。

但是很快他的眼神和表情都迅速柔和下來,他沒想到花朝會來找他,竟有些許無措。

不過很快他亂飄的眼睛,便看到了地上放著的小袋子,連忙拿起來,一陣風似的起身遞給花朝。

“赤舌果,還有一些彆的果子,我嘗過,都很甜,你吃一點。”

師無射把裝著果子的袋子,遞到了花朝麵前,花朝卻沒有伸手去接,她還捧著那根絲絛。

不過她沒有再退,而是微微仰頭,看著師無射從未有過的認真仔細。

師無射見她不接,喉間緩慢滾動了一下,低聲問:“不餓嗎?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難道是那個什麼刀宗弟子不行了,需要輸送靈力?

花朝不吭聲,還是定定看著師無射,眼中清亮而純粹,此刻隻盛裝著師無射一個人,像兩汪水中月,倒映著師無射高大俊挺,卻彎折脊梁小心詢問的影子。

“壯壯,怎麼了?”師無射見她不吭聲,表情還這麼嚴肅,語氣放軟,伸手去拉她。

花朝很想問,“你是我的長明燈嗎?”。

但是她隻是咬了咬唇,被師無射拉著向前邁了一步,然後把絲絛舉到了他麵前。

師無射看清她拿的東西,表情一沉,不是默默做了好事被發現時候的喜悅,而是沉肅,甚至有些氣悶。

他早就同武淩說了,不要說這件事。若不是武淩不肯還他絲絛,他早就毀了。

花朝來找他,定是武淩說了什麼,是要把這個還給他嗎?

師無射伸手抓住花朝手中絲絛,攥緊,想要抽回來,卻沒能抽回來,因為這絲絛的另一側,還纏在花朝的手指上。

如玉的指尖襯的絲絛濃黑順滑,纏在指尖,像在撫過愛侶的鬢發。

“你不用在意……”

“你……想怎麼樣?”

兩個人同時開口。

師無射一愣。

花朝呼吸有些不暢,開口也滯澀艱難,邁出這一步,實在是需要太大的勇氣。

花朝來時,已經想的清清楚楚了,她想要師無射,無論他是不是長明燈。

但她不太知道要怎麼主動,畢竟和謝伏在一起,要做什麼,謝伏會帶著她。很多話她完全不需要開口,謝伏想要什麼,會明明白白地說出來。

就算不說,也會用各種明示暗示,讓花朝明白她該怎麼做。

她這還是第一次,不帶任何目的,純粹是為了想和一個人好,而主動。

所以花朝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合適,索性就直接道:“我們好吧。”

師無射:“……”他表情空白。

花朝緊緊攥著絲絛,羞恥的耳朵通紅,手指都有些打顫。

她深吸一口氣,麵色在夜色之中紅得像兩顆熟透的蜜桃,她低頭,露出一截皓白的脖頸,她對師無射說:“你想怎麼樣都可以。”

師無射一直在為她想,花朝也想為他想一次,想滿足他。他每次都對自己反應很劇烈,花朝覺得……他們可以跳過那些無用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直接給彼此最直觀的快樂。

就像師無射昨晚上為她做的那樣。

她上前一步,像個小牛一樣,頂著兩個盤髻,一頭頂在師無射心口上。

說道:“我以後都讓你……弄。”

花朝說完,心臟都要跳裂了,她把絲絛搶回來,收進袖口,然後哆哆嗦嗦抱住了師無射勁瘦的腰身,偏頭,緊密地把自己貼在他懷中,臉也貼在他冰涼的肩甲之上。

她還蹭了蹭,覺得挺舒服的,畢竟她現在熱得厲害。

“九哥……”花朝柔腸百轉的地他。

她第一次這樣叫師無射,裹滿了情愫,像吐出一口壓抑的真心。

這世上的人,愛錯人很尋常,但是愛錯了一個人之後,還能全心投入下一段感情,卻需要很大的勇氣。

擁有不斷愛人的能力,才是內心真正強大的人。

花朝總是自認懦弱,但她既識得乾坤大,也憐草木青。

知道師無射給她的才是正常的,健康的感情,她不想再錯過了。

至於以後……她不能因為懼怕以後,便止步不前。

花朝又收緊了一些手臂,聲音因為緊張和愉悅,都有點啞了,“九哥……”

她依戀無比把師無射親手束的那個花苞頭,蹭在師無射的脖頸上。

等了一會兒,師無射卻像個木頭一樣,沒有反應。

嚇壞了?

高興傻了?

花朝忍著笑意,忍著心臟炸開一樣蔓延的愉悅,仰頭去看師無射。

結果看到了一張堪稱嚴肅,甚至有些淩厲的臉。

嗯?

花朝抱著師無射仰頭,問他:“你……不高興嗎?”

剛才還給她好吃的呢。

花朝低頭去看,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掉在了地上,赤紅色的小果子撒了一地。

“哎!”

她趕緊鬆開師無射,蹲下去撿果子。

這玩意她很愛吃的,再說這些果子不好摘的,這附近的樹都變異了,花朝知道,這些師無射肯定找了一天了。

花朝撿果子,心裡越發甜蜜,但是撿完了,提著小布袋子起身的時候,卻聽到師無射終於開口了。

他聲音簡直像修了一生閉口禪的人驟然開口,嘶啞難聽,還含著血腥一般。

“你不必如此。”師無射淒涼一笑,額角青筋都根根分明,眼眶泛紅喃喃,“你何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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