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當晚在這個鎮裡留宿了一晚,第二天又在附近看了戲,這才回到了淮崗鎮。
回程的路上,花朝針對看的那一場戲感慨。
“都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我看不假,那個信誓旦旦要和妻子一生一世的書生,考取了功名之後,被公主看上,奉旨休妻娶公主,看似是情勢所逼,實則就是不忠。”
她一大早看個戲看鬱悶了,這戲的結局稀巴爛。書生休妻後,雖然給了原配妻子很大一筆安置費,但是原配妻子還是上吊了。
寧死不屈,不要書生風風光光乾乾淨淨去做駙馬,非要他留下個為了攀附富貴,逼死原配的惡名。
聽著是挺痛快的,好像能引起民怨沸騰,但是自古民怨除了沸騰,又真的有幾個能令權貴折腰?
到最後指不定書生隻是名聲不好一陣子,很快就能重新尋了大儒大家給他正名,然後風風光光做駙馬。
花朝靠在師無射懷中感慨,“為什麼女子都能以死明誌,以死殉諾,偏偏男子背叛就要說是情勢所逼?”
她不受控製地想起上一世的謝伏,那時候花朝就像這書生的妻子一樣愚蠢,總覺得謝伏身負血海深仇,每一步都是情勢所逼。
但是如今看來,這豈不是個笑話麼?
師無射帶著花朝乘風禦扇,將下巴擱在花朝的頭頂上,察覺到了她的情緒低落,輕輕壓了兩下。
開口聲音和胸膛一起震動,傳遞給花朝。
“不要想了,書生愛他的原配,卻更愛權勢。”
師無射說:“那小姐死得不值。”
花朝聞言向後用後腦磕了下師無射的胸膛,問:“若你是小姐,你當如何?”
師無射沉默了一會兒,而後道“我若是不那麼愛書生,我會在他要休妻之時,邀他最後共飲一次,然後趁他醉,要他命。”
花朝:“哈哈哈……”
“或者將他命根子切了。”師無射說,“到時候書生不敢讓任何人知道他身已殘,更不敢迎娶公主。”
“他有功名在身,若當真因為維護原配抗皇命,未必不能博得一個忠貞的好名聲。”
“皇帝可能會一時生氣,但是礙於輿情,也不會真的將他革去功名。”
師無射說:“到那時候,他怕人知道他的秘密,更不敢舍我,還要供養著我,我還是風風光光的狀元夫人。”
花朝啞口無言,她和師無射在一起後,隻能體會到他溫情的一麵,都快忘了他的手段是能把謝伏玩弄於鼓掌之間的。
她心緒複雜地笑笑。
但是師無射很快又說:“但若是我真愛那書生,我會成全他。”
花朝:“……啊?”
師無射沒再說話,而是低頭在花朝的頭頂上親了一下。
無論她攀龍附鳳,還是背信棄義,她殺人他駕刀,她滅世他做妖,隻要她能做她想做的事情,都沒所謂。
兩個人回到了淮崗鎮,師無射去安排明天回山的事情,而花朝則是先去找了羽人族的王女,結果發現她已經和姬刹徹底玩到一塊了。
她們兩個要結伴去逛淮崗鎮的市集,花朝沒什麼修煉之物想買,主要她現在是風口浪尖上的人,剛得罪了好幾個大宗的仙長,不宜去各宗擺攤的地界招搖。
她沒有去,她去找了吉良。
吉良這些天都在跟著清靈劍派,刀宗始終沒有任何一個人露麵。
吉良如今這種狀況,如果回到刀宗,就是一個出氣的活靶子。刀宗的大小姐和少掌門都死了,那麼多修士也死了,隻有一個妖寵生的私生子活著回去,那就是找死。
花朝本來是想著如果刀宗恭恭敬敬來接,那種情況回去,至少證明刀宗的掌門想要這個兒子,還有得周旋。
但是如今刀宗顯然並不打算接回吉良,就沒有上門去送死的必要。
可是這幾天一直對花朝千依百順的吉良,卻突然犯了倔。
“主人,我想回刀宗。”
花朝勸他:“你現在回去太危險了。跟我回清靈劍派,你的腿和手臂,我來幫你想辦法。”
吉良卻搖頭,他一雙清透如海的眼睛,看上去純良,深邃,也很執拗。
“可是主人……你不要吉良做你的妖寵,你有自己喜歡的男子,我留在主人身邊,終究隻能拖累主人。”
他說:“主人給了我曲譜,我回去刀宗,他們不會殺我。”
“主人,我想好了。”他至少要讓自己有用。
他在最開始和花朝認識的那時候,還滿腦子都是想做花朝的妖寵,他認花朝為主,是絕對不會改變的。
可是他不能伺候她,主人也不喜歡他,那他就必須在其他的地方有用,這樣才不會被主人舍棄。
花朝無論跟他講多少道理,都無法改變吉良刻在傳承裡麵的思想,但是吉良通過這麼長時間和花朝一起並肩作戰。
他找到了一種身為妖寵的其他出路。
妖寵不是隻能做床上的玩物,他們也能做主人的兵器。
吉良眼神堅定,頭頂上的小辮子隨著他點頭的動作輕晃,“我能活下來的,主人相信我。”
“我是妖寵的孩子,我天生便知道怎麼去趨利避害,怎麼保命。”
吉良拉了下花朝的袖口,低頭在其上落下鄭重一吻。
“吉良發誓,絕不會死。”
花朝跟他說不通,沒辦法晚上去找了師無射,把自己的煩惱和師無射說了。
師無射聞言習以為常道:“那就讓他回去啊,他能被他母親藏起來養這麼大,就證明他是有保護自己的能力的。”
“他雖是妖寵所生,但他也是妖。”師無射伸手拍了拍花朝頭頂,說道,“妖即便是長得再怎麼純良無害,皮相再怎麼迷惑人,本性終歸有狡詐狠辣的一部分。”
“你未曾遇見他之前,他也憑一己之力,在殷掣和殷書桃那樣的惡人手下過活,你真覺得他柔弱無能?”
“你覺得他溫良,那是因為他將你當成主人,不曾對你展露獠牙。”
花朝最終被師無射說服,她也仔細想過,若是將吉良帶回門中,確實無法平衡,就像她上輩子用一輩子,也沒能平衡異族之間刻在靈魂和骨子裡的排斥。
她最終答應了吉良,不過她也並沒有讓吉良孤身一人回去,她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辦法,她將王女派去保護吉良。
王女到了外麵後對世界早已經眼花繚亂,這幾天和姬刹到處玩得樂不思蜀。
不過花朝的命令,她也無不遵從。
在啟程之前,花朝專門去九霄殿丹宗的落腳地,找了一次水千雁。
水千雁此次在秘境之中受益不小,尤其是金靈脈對她煉丹大有裨益。她對花朝十分感激,因此花朝交代她幫著留意門中雅懿長老,她自然滿口答應。
花朝和水千雁細細交代許久,第二天,清靈劍派啟程回山的時候,王女同吉良,也朝著刀宗出發。
花朝的命令是要他們隻管自保,若在刀宗無法自保,便設法聯係到半妖那邊。
之前羽人族的族長是同半妖有勾連的,王女身為羽人族的王女,隻要不說老族長死了,羽人族已經易主,聯係到半妖那邊,定能尋求到庇護。
而關於半妖的安置,花朝其實也已經思索過了,若是一切到最後還是會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她大不了開啟黃粱秘境,將半妖和羽人族全都塞進去,任他們自由繁殖出強壯的,足以自保的種族。
而開啟秘境的鑰匙,羽人族秘境的手環在她手上,她也不用擔心他們會去秘境作亂。
這樣至少能保住幾百年的和平,不必讓純血妖族和半妖為了爭地盤,人腦袋打出狗腦袋來。
回程的路上,花朝像一隻花蝴蝶,一會兒借花良明的風,一會兒借武淩的風,一會兒又跑到鴻博長老身邊鬨,再一會兒,和姬刹兩個人湊在一起嘰嘰喳喳。
師無射帶著司刑殿弟子在最前麵,保持著陣型前進,靈識卻一直都在花朝身上,看著她開心,便也跟著開心。
一行人半路上分散成了兩撥,主要是長老們嫌棄弟子們太慢了,先行一步。
剩下的弟子們由武淩帶隊,花朝則是和師無射每到一個城鎮,便要落地去遊玩一番。
有時候還會住上一夜,第二天再拚命追趕大部隊。
花朝玩得不知道多開心,終於回到了清靈劍派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