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征緊咬著嘴唇防止大叫出聲,原來世上真有這種蛇??在森林中的浮雕炭畫上看到的畫麵,他還以為那些先民們喜歡誇張。
女人抱著頭縮在床頭,控製不住幾乎要哭出來,忽然感到一隻並不大卻溫暖的手捂住了她的嘴,把她的悶叫捂在了喉嚨裡。她驚訝地看著方征另一手比了個“噓”的姿勢,他額頭上還有汗珠,神色亦有驚訝,卻奇跡般如此冷靜且機警。
屋外傳來了淒慘的驚叫聲。方征透過小孔看去,那條蛇竟然壓上另一戶屋頂,它的頭就有半個屋子大小,把不遠處另一戶人家的石屋直接壓垮了。方征也終於看見了仰起的蛇頭——的確是青色的,眼睛就像兩個小燈泡,張開的血盆大口中,蛇牙滴涎,泛著濕光。
石屋裡有人,尖叫聲就是從中發出的。大蛇並未停留,又朝另一戶房屋撞去。房屋門口陷洞的偽裝被掃開,是一條寬十尺、布滿尖茅、石槍和彎鉤的溝壑。蛇身太過沉重,猝然陷下一小截,被尖茅戳中鱗片,卻無法穿透堅固的鱗甲。
防禦野獸的裝置,隻在刺中它鱗片縫隙時才管用。如今就像是隔著鐵板在它肚腹上敲了一下,並沒有實質傷到,卻把蛇激怒得更狂躁了。
村中傳來了此起彼伏的人的尖叫聲和馴養動物的慘叫:那條蛇的頭竟然能攔腰咬合一頭牛,雞飛起來也越不過它伏在地麵的身軀。蛇牙直接紮穿了家畜家禽的腹部,隨即被蛇頭甩到一邊,死透了。大蛇壓垮房屋,有人提前跑出來了,也被大蛇咬死。
不一會兒,大蛇共壓垮了七八戶房屋,咬死了兩頭牛和三個人。它一路蜿蜒滑行到中心位置。長老們駐守的公社所在。
大蛇離方征所在的房屋已遠,他好歹鬆了口氣,回望著女人更變本加厲害怕的模樣,還拍拍她的肩安慰一下。方征在驚駭之後也冷靜下來開始思考疑點:再怎麼龐大,也不過是隻動物。這樣大的冷血動物,照理說作為食物鏈的頂層,捕獵應該主要是為了進食,可是從它咬死卻都不吞的情況來看:這條蛇並不餓。
方征在蛇身遊過牆外時,雖然緊張卻未完全失去冷靜。既然績六她們知道蛇會來,這條蛇就是被宗主國的人所操縱的,要操縱這麼凶殘的猛獸,那個操縱者位置不可能太遠。
方征目光四下搜尋著,終於瞥見了村落道路儘頭空蕩蕩的路儘頭,有個全身裹在黑袍中的人。那人手中有兩根木杖,都雕刻著蛇頭。他的一條杖上係著一條手臂粗的黃銅鏈,鏈條不知有多長,一直延伸到那條蛇邊。
就像遛狗的人,給狗帶一條鏈子,除了這隻動物長十多丈,鏈子大概延到數百米之外……
方征電光火石間意識到,那是所謂的“蛇巫”。
巫文化是遠古重要文明的組成部分,巫師是部族的醫者、舞者、神靈溝通者……而可以操控“蛇”的巫師,在《山海經》中亦濃墨重彩地描述過,被稱為“蛇巫”。
就像是驗證方征想法似的,下一瞬間,方征聞到了一股並不濃鬱,卻很特彆的香氣。正是他曾經在森林中那片蛇遭屠戮的果林裡,所聞到過的味道。
這股香氣應該跟那種果實的提取物有關,是控製蛇的手段之一。
方征目不轉睛地透過牆看著公社那邊的場景,巨大的圓形石屋有兩層高。屋簷下掛著許多不知名的植物串,曬著些肉乾,石屋外麵以山漆塗了一圈白色。屋頂有一麵旗幟,畫著古怪的花紋。
從公社裡走出一個穿白色長貫頭袍的長老,拿著龜甲和一些卜草,在蛇麵前維持鎮定,舉起手中頂端球形的藤杖,高聲呼喊著方征聽不懂的字句。燒著了艾草和龜甲。
“那是誰?”那長老不是玄思,當然更不是已經死去的烏虛。
績六哆嗦抽噎道:“是出門遊曆的大長老,冥夜,他今早回來了,是他告訴我們的消息。”
“他在乾什麼?”方征那一瞬間幾乎要動搖:這人是要和蛇對話嗎?這個時代是不是真的有神靈上蒼之類的神秘力量,否則怎麼能跨物種交流?那老頭子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方征甚至有點佩服,所有人都躲在屋子裡,這個長老敢直麵巨蛇。
大蛇張開大口,朝著那個高舉藤杖的大長老咬下去。冥夜大長老站定在原地,似乎下一秒就要囫圇被大蛇吞下去,卻紋絲不動。也不知道是被客觀嚇傻還是主觀犯傻……
方征倒吸一口冷氣無言以對:哪能跟野獸講道理。這條蛇大得實在可怕,他胡思亂想,要是在現代必須請人.民.解.放.軍來,幾十把槍才掃射得死,然後再把那個蛇巫槍斃。什麼占卜龜甲艾草根本是扯淡,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那一瞬間,方征聽到遠處傳來的破空聲。
方征的五感靈敏得多,比如說他可以輕易聞到大蛇的腥臊味,蛇巫操縱的香果味道,甚至長老點燃龜甲艾草的熏味。他也聽得到很多東西,流水聲很緩慢,大蛇蛇牙滴下的蛇涎液更慢,它張開大口的骨骼張合聲,係在脖頸上的銅鏈晃動聲,有力的尾部掃過地麵的聲音……
但是此刻占據聽覺的,是一團突然爆發出來的東西,那東西由遠及近,從村另一邊傳來的,一開始像是尖嘯,冰冷破空帶動氣流的聲音,隨即空氣因那劇烈摩擦攪動,擴散出嗡嗡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