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事情方征簡直不想回憶。可任他再不想回憶,依然深刻鮮明地烙在腦海裡。
從頭到尾,他連那人的正臉都沒見到,隻記得那人的聲音在他耳邊嘀咕嘀咕,那聲音沙啞斷續。方征儘管意識被麻痹,卻還是隱約聽到他叨嘮些字眼。
他半醒半夢間好似被翻了過來。他想要醒來,可是那人又在他太陽穴按壓著,又把方征推回昏迷的深淵。所以他儘管模糊感覺被翻過身,卻依然睜不開眼睛,看不清那人長什麼樣子。
“沒有……”那傻.逼聲音依稀在耳畔,伴隨撥弄下方二兩肉驚心動魄的觸感。
方征動彈不得,眼前也一片漆黑,這家夥到底什麼毛病,是不是知道自己做的是虧心事所以要把他弄昏,非得奸屍?這裡蛇那麼多,為什麼沒毒死這家夥,為什麼不中其他毒,非得中什麼淫毒?這屆蛇的業務真是太差勁了,怪不得被滅掉。
方征又感到有雙手在自己後腦勺按揉,隨即他就開始陷入夢境——
不要做夢!讓我醒來!方征絕望地被拖入夢境,夢境的素材當然是自己經曆過的事情,他夢到十五六歲跟著那群混混去“嘗鮮”,是一片破敗的舊宅區,路口站著很多蒼白女人,姿色就那麼一點點。幾位兄弟說要帶方征開葷,指著裡麵一個長頭發的孱弱女人說:“那就是姚姐,經驗最好了,第一次找她總是沒錯的。”
方征手裡是五張糧票(當然是“組織”搶後“分配”的),討價成四張,姚姐就把他帶進了有煙味道的小房間。
“不要緊張。”姚姐坐在桌旁開始脫衣服。
方征猶豫道:“我,我想喝水。”
姚姐驚愕笑了聲,隨即挽起頭發走進油膩膩的廚房給他燒水,方征那一刻看著這個女人佝僂燒水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後退兩步並作一步,哆嗦摸索著門框,不知該不該走。
“四張票還在桌上呢。”姚姐也不攔他,隻是指著錢。
方征本來想說“你留著”,下一瞬間眼中又冒出一點稚嫩的凶光,上前把那四張票摳回手心,然後頭也不回地逃離了那間小小的油膩屋子。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找女人。他不敢告訴幫裡其他兄弟,他們會看不起自己。
那之後,方征在躁動的夜晚漫無目的地在油膩膩的小巷周圍轉悠,期盼著或許有一兩隻合心意小兔子。可是當那些看上去出來的賣的少年探頭探腦地從巷子陰暗角落露頭的時候,方征又感到一陣煩躁,掉頭就走,從來就沒找到過合心意的。
方征動蕩的春.夢裡有很多形象,最詭異的一個,是那尊清華荷塘邊的古銅色雕像,他很小的時候被父親帶去,已經忘了人家的名字,隻記得是個知識分子,雕像也不算纖細,但投射到夢裡,那尊銅像竟然變成了十幾歲穿著白襯衫的少年,染上荷香和月色,成為一個蒼白、纖細、羸弱又帶著微笑的影子,這是方征數年來青春期關於性想象永恒的主題,他在十八歲那年終於明白合心意的男孩要從哪裡找了——高等學府,然而永遠不可能實現,因為高考已經停止好些年了。
方征一切關於性的想象,在今天竟然以這種方式被打得粉碎。
——我要殺了他!在兵荒馬亂的夢間隙,方征記得的隻有緊貼的火熱軀體、低喘、水聲、黏液。殺人念頭從此刻開始占據了他全部的思想。
他直到最後都沒看清那人的臉,那人拱在他身上跟狗似的。
那裡倒是不痛……方征充滿惡意地想,原來是根牙簽啊,一點感覺都沒有。
但是肩頭卻很痛,被咬了。估計是牙簽難以儘興,隻好把變態的欲.望發泄在其他地方,後世的太監就是這麼乾的。方征腹誹,古代總說太監容易出高手?武俠裡也說練神功要先當太監,所以這家夥能殺那麼多蛇,就是後世太監的老祖宗吧。
怪不得他聲音也那麼怪,那麼大的兵器,應該是個人猿泰山式的體格才使得動吧,結果聲音跟個青春期少年似的,該不會做了太監手術吧……方征的意識在這些腹誹中逐漸消失。
等方征醒過來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那位吊小似牙簽的太監祖宗已經走了。方征低頭一看倒吸一口冷氣,他身上赤.裸,肩處有幾個惹人臉紅的牙印。方征氣得七竅生煙,他顫抖地望向自己腿間,腿根也有幾處明顯的指印。他坐起身,臉色變得古怪——那裡一點都不疼,但他的確記得昨天有東西在他腿附近磨,不可能該拿的都拿出來了,卻不放進去?
這麼看來,雖然自己被日了,但那根牙簽太小了,才讓他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方征在這狼藉的羞憤中找到了恣意嘲笑的安慰劑——那人是自覺丟臉就跑掉了?也沒有殺他的意圖?這倒是奇了怪去。方征甚至在旁邊看到了幾枚鮮果,擺在兕的斷角邊。這時代的人也會付嫖資?不過這倒是說明,昨天那個瘋子後來神智恢複了。
方征最遺憾的就是沒看到那人的臉,以後就沒法認出來。不過已經記得了那人的武器,一把形狀奇怪的,刃口向上的武器,並不是斧子,而是另一種他即刻想不出來名字,但又的確見過的古代兵器。對方武力值很嚇人,但方征絕不會原諒,他是個眥睚必報的人。
方征的衣袍全都被扒掉了,但麻衣還在身邊,方征草草扯了些草葉擦自己腿間亂七八糟的液體,然後把麻披囫圇套上。那截兕角還放在自己耳邊,可是兕角上卻刻了個小小的形狀,像隻拙劣簡筆畫的小雞崽,新鮮的刻痕是那人昨天留下來的。這又是什麼意思,到此一遊記號嗎?
方征笑過之後神情又凝重起來——兕角硬度擺在那裡,這刻痕又如此精細,證明對方除了那把駭人的武器硬度超過兕角之外,還有其他同硬度的小巧精致的武器防身。
對方來自一個冶煉技術高超的文明。據方征所知的記載,古代的青銅文明始於殷商和古蜀。《山海經》裡也有銅,叫做赤金。古人對各種銅的鑄造還是掌握得比較早。昨天印象中的大斧子,是亮金色的,古代的“青銅”其實並不是青色,在沒有被銅鏽腐蝕前,都是亮燦燦的金色……
那就是擁有著“赤金”(銅)冶煉術的東方大國的戰士嗎?他們是巴甸的敵人,來這裡殺了一堆蛇。
方征忽然後知後覺發現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暗罵自己之前怎麼沒有想到。
他想起了考古方麵,古蜀以前的古老名字:巴國。
績六她們依附的宗主國,叫做“巴甸”。
古蜀文明是崇拜巨蛇的,南方潮濕多森林,常有蟒蛇巨蚺,甚至《山海經》中就有一種誇張的巨蛇叫做“巴蛇”,能吞下小象,被記載為“巴蛇吞象”。
巴甸,或許就是巴國前身的方言稱謂。
方征又想起他以為沒有被記載過的巴甸國的首領名字:山叢。
按照這個方向去回憶,他竟然找到了和文獻相連的地方。
古蜀國有一位帝王叫做“蠶叢”。這和“山叢”一字之差,讀音也接近。很有可能是帝王譜係命名的規律,也可能是少數民族給首領起的某種尊號。
少數民族文獻遺失了很多,但是“蠶叢”首領名字被記載下來了。年代是殷商初期,因力抗夏桀、建立古蜀而聞名。那麼在古蜀國的建立之前,同樣巨蛇崇拜的巴國,有一位名號和蠶叢接近的首領,是合情合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