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征自認跑得不算慢,再加上他吃過太歲肉相助,短短幾百米路程,宛如逐風般跑出了公社和部落範疇,路上未加掩飾的足跡——無論是逃跑的蛇巫亦或是追逐的少年,誰都沒有費力掩蓋。蛇巫穿的是細編草鞋,在泥地上印出細小的花紋,射箭少年穿的則是藤編鞋,花紋比較淩亂。
方征順著兩路腳印一直追到河邊,河麵泛起了一些水沫,頓時警惕起來。他四下繞著走了幾圈,發現對岸隻有一串濕淋淋的腳印上了岸。
臨近秋天,荻蘆吐出紫色的蕊,白茅剛掛上絨霜。
方征小心地把自己身體掩藏在水湄的茅草從裡,他躡手躡腳,繞開容易引起騷動的水鳥窩。忽然前方水麵飛起幾隻卷羽鵜鶘,這是一種隻能在水麵短距離滑動飛行的大水鳥,不受驚是不會飛起來的。方征心道果然沒錯,隻見那裡冒出一個濕淋淋的腦袋,迅速爬上岸邊草叢,雜草太高方征看不清,隻聽得那邊有兵械交鬥的聲音,間或夾雜幾句他聽不懂的叱罵。
但是不對,方征驀然一驚,水中還有人在陸續浮上來。一個接一個,那些人袒半披肩,悄無聲息,從裝束看,是巴甸國的戰士,方征眼睜睜看著七八個戰士爬上了岸邊。
剛才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方征屏息凝神,在腦海中思索,把這一切先捋一遍。
爭鬥是源於不同的勢力矛盾。
績六她們部落戰敗後依附於超大共主國“巴甸”。這個共主國非常殘暴,日常殘酷剝削她們,部落長老玄思密謀反叛。戰鬥力是部落裡一百來號女人,後招未知。
巴甸國是雄踞一方的共主國,以蛇為崇拜聖獸,每年要搞祭祀。掌握了養殖與操控蛇的技術,在森林裡弄了個養蛇的秘密據點。以蛇為武器,對戰敗部落實施威懾與懲罰。這次派出了一條超級長的巨蛇來村裡收繳“犧牲祭品”,就是隨意吃人。
不遠處的小溪中,又接二連三出現了巴甸國的戰士。
方征隻知道巴甸國訓蛇高明的技術,其重要戰力之一是蛇巫驅使大蛇,對普通戰士的能力並沒有概念,那些人俱是成年男子,體格結實、背上有石刀、矛、斧等器械,看起來倒也壯實。
方征皺眉,蛇巫並非獨自前來,這些巴甸國的戰士們是他的同夥。他慢慢順著水邊草叢趟過去,小心翼翼撥開草叢,由遠及近,終於找到一個隱蔽觀測位置。是下風口,他的氣味和聲音不會吹過去,隱藏在草叢裡露出兩隻眼睛,終於看到了前方的戰況:
兩方人馬。一方是蛇巫和巴甸國戰士,總共十餘人。另一方隻有一人,就是那位射箭的少年,他麵容清秀,手握單持武器——方征一看鬆了口氣,不是那把形狀奇怪的大斧,卻又驚訝起來。
是一把劍。也是銅製,泛著金子般的光線。劍背很寬很重,合該是雙手操控的大劍,但少年卻隻用一隻手就舉了起來。
他身上有一圈短藤甲,藤甲下麵卻穿著……方征更奇怪了,白袍?就和剛才公社門口的冥夜大長老身上類似。袍襟會隨風飄動,這說明材質不是沉重的麻,而是棉、絲或絹等製成。不過就算他來自文明程度更高的國度,在打架的時候為什麼要穿這種衣服?
相較之,巴甸國這邊的戰士們穿得就比較像原始人了——單肩皮毛在腰間圍成一圈筒形,手肘和膝彎也環著毛皮墊。他們背後有箭筒,手上拿著另外的武器,石製的斧或錘。方征注意到巴甸的戰士沒有人用刀劍,估計是石刃磨薄易碎。
蛇巫站在巴甸國戰士們的身後,他手中捧著一個小盅,散發著蛇所喜愛的果實香氣。但是並沒有蛇被召集來,有可能是它們還遠,也可能是那些蛇都被殺光了。方征想到森林深處被屠戮的幾百條屍體。
雖然方征在那個地方被太監的牙簽日了,心理非常有陰影,但不得不說從戰術配合來看,是一招厲害的釜底抽薪。先把蛇巢搗毀,再把巨蛇射死,摒除長蟲的威脅後,再去對付普通的巴甸士兵。
爭鬥一觸即發,方征隻可惜沒條件摸出一把瓜子邊磕邊看。然而他的臉色瞬間凝滯,他還來不及眨幾次眼睛,換算成磕瓜子時間估計一顆都沒吃完,這場戰鬥就結束了。
他看到持劍少年高高躍起,估計是在場的巴甸戰士們看清的唯一一個動作。然後那道影子就化作一道影、一陣風、一道閃電似的,依次衝到了每個戰士麵前,他的運動軌跡是最短距離的直線,頃刻間撲到某個戰士麵前,準確地將大劍刺入了對方心臟。刺中又馬上抽出來,就像紮穿一隻灌滿水的牛皮袋般輕鬆。
在迅疾地刺中與抽出之後,少年腳下並沒有停,仿佛裝了個彈簧似的,立刻躍起朝著相距最近的另一個人撲過去,整串動作完成時間不超過一秒。方征都隻能勉強看到他幾個幅度大的動作:躍起、落下、擊刺、拔.出。在普通人眼裡,就是煙似的色塊晃了一下,然後一個個巴甸戰士就倒下了。
相比而言,在方征看來,那些巴甸戰士的動作實在太慢了,他們慢吞吞地抬手、舉斧、擋劍,前兩個甚至沒來得及舉起,就被紮穿心臟。隨後的三個,雖然舉起了武器,但明顯沒有看清少年的動作,隻是機械盲目地防禦在胸.前,少年的劍遞過去,像是撥草叢般輕鬆就撥開。
方征皺眉,他相信巴甸戰士即使是盲目防禦,也不會沒力氣,相反更可能因為看不清,用蠻力把斧頭或錘子橫在要害前麵。那少年能輕鬆借力撥開對方沉重的兵器,倒像借助了什麼巧勁。
借力打力,後世運用得最多的武術就是“太極”,太極武術最早起源眾說紛紜,但其內涵總歸是從陰陽五行八卦中化出,追溯到早古時代被文王、孔子等聖賢作的《易》,而更早的上古時代,有伏羲作易、大禹的河圖洛書,都是太極的古老淵源。
方征習武時練過太極。其實他不太喜歡那種柔勁,更喜歡拳拳到肉的招式。不過他自己打架時很懂得剛柔結合,所以一眼就看出了那個少年撥開石頭武器用的是巧勁。
最後三個巴甸戰士,在同伴斃命時,以強大的心理素質和冷靜的頭腦做出了決策,三人圍成一個倒三角,把剛殺完人的少年困在了中間,從三個方位迅猛擊下。
太慢了。方征在心裡評價。平心而論,如果是他自己,或許無法還擊那三個人,但這麼慢的襲擊,要全部躲過,並不難。
其實那些人的動作不算慢了,是方征實力快。
下一瞬間,那名少年的舉動卻超乎方征的預期。
他以近似背躍的姿態,跳到了半空中。這在後世其實是跳得最高的一種姿勢。背躍到高處時,他的手和腳以不可思議的幅度伸展,像是平躺著拉開了一張弓。他身長約有一米八,手伸展開接近兩米,這使得他的雙手、雙腳能同時抵住前後兩柄武器。少年剛抵住武器時並沒有用力,隨著那兩柄武器慣性靠攏,他的關節也隨之屈起,就像彈弓積蓄力量。
當然這一切隻在方征眼裡才能分解出動作,在常人眼裡這就是眨眼的功夫。少年猛然用關節和腰腹的力量往外彈去,把那兩柄武器推回磴到兩個巴甸戰士的方向。迅猛的爆發力讓他們始料未及。或許上一秒巴甸戰士沒看清,武器被抵住也沒有受到阻礙,卻不知為何忽然之間它們竟然反向退回,力量大得不可思議,頃刻之間就被紮中胸膛,前後的巴甸戰士同時倒下。
第三個戰士的斧子,本來是砍那少年腳的,卻砍了個空。那個戰士想必也飽經戰陣,做出了最合適的判斷——逃跑。
他的斧子沒有砍中少年的腳,立刻棄械,以最快速度往草叢深處狂奔而去。一秒都沒耽擱。也不管他們背後還護著的蛇巫。這無疑是個明智選擇。十個巴甸戰士,在不到三秒的時間內,已經沒氣了九個,都被一擊致命。屍體躺得滿地都是。而他們甚至沒有碰到少年的衣角。他的白袍衣角都沒染血,隻有幾滴濺到藤甲上。
那個少年的下一個動作,是乾脆利落地直撲向蛇巫,一劍貫穿了對方的胸膛。蛇巫的動作本來就慢,還沒那幾個巴甸武士快,連他們在少年手上都活不過三秒,更不要說失去猛獸的蛇巫了。這場爭鬥贏得毫無懸念。
方征也鬆了口氣,他本來就是個慕強者,瘦高又武力值強大的神秘少年,最大程度地吊起了方征的好奇心。那把劍、那速度、那巧勁,還有那張清秀的臉,都看得方征心情激蕩。好歹他理智還負責任地提醒自己:這少年大概率跟牙簽太監是一夥的,聯手來砸巴甸國場子。自己是一定要把那該死的變態千刀萬剮、碎屍萬段,可不能打草驚蛇,驚動他的同夥。還是悄悄尾隨就好。
那個少年一劍貫穿蛇巫心臟,利落拔.出劍,掉頭便準備走。剛轉過頭去,從砰然倒地的蛇巫頭部兜帽下麵,忽然閃出一絲細小的金光,瞬間往少年後頸脖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