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征小心翼翼觀察子鋒的神色,殺氣暫時消失,方征趁熱打鐵,“我給你講個故事?”
子鋒眉頭一皺,“又是故事?”
“聽聽也沒壞處嘛。”方征不放過大佬臉上任何細微表情,要是不對勁趕緊跑路。
子鋒冷哼一聲:“講。”
方征聽出了“不要磨蹭”的警告畫外音,儘量言簡意賅,快速地講完了。
“有個人練兵很厲害。一個首領聽說後,就對他說‘我有很多女人,想把女人都訓練成會打仗的,你能做到嗎?’他說:‘可以做到,隻要首領下令,無論出了什麼事,都讓那些女的聽我的。’首領同意了。那人就給她們交代了命令,並且說如果她們做不到,就要斬首。但是第一遍下命令後,那些女人並沒有遵守,他就說:‘沒有講清楚命令,你們沒有聽懂,是我這個將領的過錯。我再說一次。’他又仔細解釋了幾遍,再正式下令,那些女人還是沒有照做,他就說,‘既然你們都明白這個法令,卻沒有照做,就是你們的過錯了。’於是他把兩個帶頭的女人殺掉,任那個大王首領也沒用。這之後那些女人果然聽話行事。”
這是《孫子兵法》。
看著子鋒若有所思的模樣,方征道:“這是‘教而後誅’,告訴他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如果誰不守規矩,再去懲罰。比‘不教而誅’更有用。北方的王殺防風,因為沒有先定立規矩,就會讓人無法理解,他到底是心情不好隨便殺人,還是說防風氏確實做得不對才殺了他。北方王是個大英雄,做過那麼多偉大的事,但這件事有更好的辦法他卻沒有去做。今天的事情,也一樣。”
“那個練兵的人是誰?”子鋒揚眉問,警惕地凝視方征:這家夥哪裡來的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故事。
“他叫孫武。”
“我怎麼沒聽過。”子鋒眼神一暗,不動聲色疑惑。照理說各方首領和臣屬的偉大事跡,他都知道,卻沒有這個人。
“他隻在個小地方這樣做。”方征含糊道,孫武在千年後。
子鋒緩緩放下了鉞,認真思索片刻,沒找到話裡話外什麼破綻,更詭異的是,這種方法聽上去真的更有效果。
子鋒滋味難言,心情複雜。為什麼以前沒想過這些呢?
片刻後子鋒對部落女人們道:“好,那就再給你們說一次。你們記住,隻有聽我的,才有活下來的機會。誰不聽我的話,我就會動手先把她殺了,所有人找齊武器。接下來,去搜集止血的草藥、搓粗繩,製作結實的包袱和耐磨的衣服。水時之前回來。”
這回他話音剛落,所有女人忙不迭跑得比兔子還快,刹那就散了個乾淨。
方征指著自己:“所有人包括我嗎?”
“你和他們不一樣。”方征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子鋒繼續道:“你的背包要做得更大更重,你白天要跟在我身邊。晚上我要用你。”
方征臉色一僵,內心的咒罵和驚駭差點湧出,不行,還差一點情報,他必須先完全確認……
他不敢直接問晚上的事,結結巴巴道:“那,白天,白天我和兩位長老在一起,我要保護他們。不能讓這種事分子鋒大人的心啊。”
“保護?”子鋒道,“沒有那個必要。”
方征又不敢問到底是那兩個長老自己有護身的辦法,還是他們太老了,根本沒有保護的價值?如果是後者……方征細思恐極,長老們掌握著醫術、卜術和失落的文化,他們一心要複興有比國,也是重建國家的活字典和寶藏。
可是在子鋒這個特殊派來“合作”的虞夷戰爭先鋒眼裡,卻“沒有必要保護”。
方征心中愈發糾緊,他發覺自己又無意窺探到殘酷的真相:根本不是長老們想象得那樣美好的“國家層麵的合作”。子鋒應該驅使他們另有目的。
失去部落長老的女人們,在戰爭中活下來後,又會如何呢?
方征嚴厲告訴自己,這和自己無關,剛才指責子鋒“不教而誅”已經是太衝動的行為。那源於他內心忽然蘇醒的微弱火苗:
他被“教”過,也被“誅”過。仗著知道子鋒對自己稍微有些縱容,也有把握說服子鋒,所以他說話了,僅此而已。
可說到底,對於方征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應該隻有兩件,一是活下去,另一件則是報複死太監,他愈發覺得是子鋒了。什麼看建木之類的遙遠心願,雖然清晰卻並不迫切。至於其他的閒事,能少管還是少管。
“巴甸國那麼多蛇。”方征最後試探,“多久會派新的蛇巫過來?”
試探就像是把菜一道一道擺在桌上,然後勸客人嘗,混在一堆菜中,有一道菜是想讓他吃後反應的。
方征想要通過提到“蛇巫”。引出蛇碑下的事情。
那天碑下的群蛇屍體,是子鋒殺的,還是另一個使者殺的?
隻要這最後的信息一對上——
然而子鋒直接把方征的菜盤掀了。
“最近的蛇巢都被殺光了。你不是親眼看到了嗎?新的一批當然要過幾天。”子鋒聲音依然有些沙啞,跨前一步。
——你不是親眼看到了嗎?
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