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征神色一僵, 隨即變得陰雲密布般鐵青, 他手如閃電般一把掐住連風的脖子, 聲如錫鐵:“你跟他有關係?”
“不是……咳咳……”連風被掐得喘不過氣,一張小臉都快漲成了紫色,方征才鬆開。
“子鋒大人……咳咳, 不認識我……我隻是……”連風露出一副傷感模樣。“子鋒大人很有名,我就想問問征哥哥,看來您……認識?”
那個疊字叫得方征骨頭都軟了, 他無端起了股比拚炫耀的心思, 聽語氣這少年大概崇拜子鋒, 方征不屑道:“他有什麼了不起的。三年前……就在這附近,我親眼看著他……”方征壓低聲線,露出森白牙齒, “他被大青龍殺了。”
同時說完這句話之後方征也知道,無論這少年有沒有問題, 都絕了後路, 再也不能離開此地了。
連風臉色十分古怪,一瞬僵住,又好似被嚇住, 他低頭往後縮,有些語無倫次:“我……”
連風慌張地在屋內四下掃視, 仿佛要找到個可以轉移注意力的東西, 忽然渾身一顫, 眼中瞬間亮起, 他指著窗邊石桌。那裡擺放著個歪曲的泥瓶,看得出方征似乎想把它捏成細頸,最後卻變成了葫蘆肚似的瓶不像瓶,缸不像缸的玩意。但是那裡麵,盛開著兩朵碩大潔白的芍藥花。
“好漂亮。”連風由衷感慨,“這裡居然有芍藥花。”
方征神色複雜,到底是巧合,還是連風真的和子鋒有關係,怎麼問了子鋒的事情後,馬上指著那兩朵芍藥花?
可是三年前……那家夥抽風送自己種子的事情,也根本沒有機會讓彆人知道吧?隻能是個巧合?
呸。方征想到子鋒心中就是窩火,但不至於遷怒到兩顆花種上麵。他還沒那麼矯情。他乾笑兩聲,決定永遠不告訴這個少年,芍藥花種是哪裡來的。
看方征神色緩和下來,連風又試探問:“征哥哥,以前我學過,芍藥適宜栽種在氣候涼爽的地方,你們這裡挺潮濕悶熱的……”
“不要問那麼多。”方征又瞪了他一眼。連風趕緊縮回床頭,把獸皮褥子稍微拉上來一些蓋住半個臉,一雙眼睛眯成縫縫偷偷窺視方征。
這小東西,既然費力討好裝乖,方征也樂得看他玩耍。
方征又忍不住笑了笑,找了兩塊狐狸皮揉在連風的耳朵邊,把他的腦袋包成個毛茸茸的鳥窩,隻露出臉。
“乖乖睡覺,不要說話。”
方征對自己很吃驚: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哄小孩”。
這個連風,方征看得出來,是有些心眼的。
從一開始叫“征哥哥”,方征就知道了。
弱小的人,都無師自通地會這一套,方征接受得理所當然。既然對方扮出一副討好樣子,那就陪他玩玩。方征心想,權當打發無聊時間罷了。
方征當天晚上安歇的時候,依然對自己的決定很不可思議。在這個當口,他居然帶了一個少年回自己屋裡?
果然是生活得太安逸了。
在穿越之前,他的生活黑暗又動蕩,剛穿越的時候,也猝不及防卷入波瀾。直到機緣巧合在這裡安居下來。過了三年井水無波的生活,才慢慢讓方征找回很多年前不用提心吊膽、日夜煎熬,找回了普通“過日子”感覺。
一個人日子過久了,就蠢蠢欲動想建立一點穩定的關係。
但是方征不想找女人。至於之前撈進來的男人,方征都瞧不上,讓那些女人隨便消受。連風是第一個稍微讓方征看得順眼一點的存在,自然就琢磨著更多的交流。
結果等把人帶回屋子之後,方征又犯愁了,自己到底是想找人說說話,還是想認個孩子?
雖然是連風刻意為之的,但能讓方征有這種感受,也算是難得了。方征一時半會很迷惑自己的心態。但無論如何,另一個房間裡有第二個人毫無防備的睡著,帶給了方征一種罕見的“並非一人”式安心。
真有意思,這麼多年過去,他居然又找到了作此感覺。隻是角色似乎變化了,當時他還很小,聽著養父在房間另一邊的呼吸聲,有種放心的“依賴感”。但此時此刻,他錯覺另一個弱小的生命在屋子裡,他變成了那個“被依賴著”的角色。
竟然是這種感覺麼。
雖然這個安心,是建立在方征把連風手腳用繩子捆了,確保他不會在自己睡著時搗亂的基礎上。
算了,不管變成什麼,都以後再考慮吧。方征翻了個身繼續睡,還沒鑒完連風到底有沒有問題,尤其是和子鋒之間,似乎有不同尋常的關係,一定要徹查到底。
第二天蒙蒙亮,方征醒來,今天是他準備去附近繼續搜集好東西。他之前走到一處瀑布前,隱約看到後麵有個洞穴,那些地方通常會生長著有用的草藥,或者運氣好發現一些珍稀的菌類。
但今天屋裡有另一個人要安排。方征走到隔壁床前,審視著還睡得正熟的連風。
連風傷勢未愈,不可能跟自己一起出去。
可如果自己離開,放他一個人在屋子裡,萬一他不聽話到處亂翻亂動,甚至逃跑怎麼辦?
方征猶豫了一下,把連風推醒,對方睡覺姿勢根本沒動彈,腦袋乖乖地埋在狐狸皮毛裡,醒來時睡眼惺忪:“征哥哥……”
方征捉住他的手臂,他胳膊上已經環了一圈粗糙的東西,是昨晚綁的繩子。方征換了條更長的。
連風模模糊糊間感覺右手又被綁了起來,定睛一看,方征用一條粗麻藤,把他的手係在了床頭。
粗藤比昨晚的長,約有兩丈,他可以下床走到門口,卻無法離開這棟房子。
方征板著臉凶道:“桌上有藥和吃的。門口左邊是旱池。不要想著用什麼東西割開。你要是敢弄亂我的什麼東西,等我回來一定會狠狠罰你。”
能割開這種粗繩子的隻有方征那把銅劍或笨重的石製武器,方征都藏在對方夠不到的地方藏起來。何況這個少年估計都沒力氣舉起,但方征仍是不放心嚇唬一通。
連風手被綁住,先是一愣,隨即不但沒有露出委屈,反而笑了起來,“我不會跑,也不會亂翻的。”
“最好如此。”
“征哥哥,早點回來。”少年還在背後,語氣親切地招呼。
方征差點在門檻上絆了一下,神色複雜地回頭看了一眼,連風安然地坐在床頭,一頭長發柔順地披在背後,溫柔的麵孔蒼白而清秀。
“總之,你不準離開。”方征臉色冰寒地對連風“洗腦”,花了三年時間,在這裡建成了一個小小的遠古烏托邦,決不允許彆人破壞。
方征腳下飛快地溜了出去。並沒有看到背後連風頭埋在發梢下,若有所思地輕笑一聲。
方征剛沒走過幾棟屋舍,就聽到大清早上,傳來了不和諧的吵鬨聲。
黑灰的石屋間隔很寬,屋舍之間的空處,每戶人家都有自己的柵欄或棚倉,是藤茅住的屋子,外麵柵欄的門大開著,幾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站在那邊,門口叫嚷謾罵聲一片。
方征出村的路也要經過那個門口,邊走過去邊聽得更清晰了一些。
“說好了四天一次!你總是破壞!”
“他愛來我這裡你管得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