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種會快速轉動的輪,很多地方都有。”連風道,“但是在祖薑,最精致的陶反而是手捏的。她們有一套……”
“不外傳的配比方法?”方征猜測道。
連風欲言又止:“征哥哥,你為什麼都知道?”
方征不理會他的恭維,問:“那套配比方法誰掌握?”
連風瞥了眼門外:“征哥哥問問那兩個探子吧。”
其實子鋒知道誰的手上有,但他不想現在說出來。方征為什麼要製陶呢?這種器具多半用來裝東西,方征房間裡各種石器容具還不夠用嗎?
而且方征在問完製銅後立刻問陶,虞夷雖然也都有這兩種工藝,但陶器和銅還是不可同日而語的。陶無法做成武器,方征為何……
方征聽從了連風的建議,又去審問鉤兒和叉兒,問她們製造陶器的事情。
方征半蒙半猜:“除了你們國主外,知道徒手捏陶器方法的,是你們掌管祭典的大人吧。”
叉兒驚恐地瞪大眼睛,這在她們國內都是不傳之秘,她們是二國主的心腹要員才知曉。對於普通國民來說,並不是很了解意義。
徒手捏製的陶器和□□製作相比,除了材質上更細膩外,用途上也多作為祭祀禮器,方征猜測跟她們的祭禮職官有關,對於他來說算是很簡單的推理。但這兩個探子不懂現代人的邏輯思維,一看方征居然說得出那麼機密的東西,又增添了幾分覺得他是“神授”的敬畏感了。
之前方征已經從她們這裡,了解到祖薑掌管祭祀的職官共有十二人,星祭是時令祭祀的一項,除此之外,還有祭神和各種節日的奉納。
不過,祖薑從來不“祭祖輩”,跟她們是原始母係社會性質有關。她們供奉的神之一的女媧,就是她們所有人的先祖了。至於那些“傳輩香火”等觀念,是父係社會製度的產物。祖薑人隻認“母”與“舅”,不認“父”。她們崇拜未來的子孫,而不崇拜過去的長輩。這種社會形態有其獨特的優越性,卻也有很大的缺陷。從原始社會邁入奴隸製度的擴張階段過程中,有許多不便利。譬如權威的集中性不夠,體現在姐妹兩位國主雖有齒序,卻沒有絕對尊卑觀念。
當然,方征並不想替她們解決社會問題,知道陶器製法在誰手上之後,方征惆悵地想:山高路遠的,怎麼搞過來啊。
他繼續琢磨著有沒有可能利用叉兒和鉤兒,鉤兒躺的時間太長,翻動試圖舒展著身軀。她們手腳都束縛著繩子,長度夠她們翻身,卻無法離開床的範圍。
她們剛才接受問話時都是側著身子,鉤兒平躺過來時,方征眼睛一晃,看到她脖子裡漏出個小東西,剛才的角度埋在衣服下麵。方征手上托了塊多餘的布片,眼疾手快地從她脖子上扯出來,問:“什麼玩意?誰給你帶上去的。”
他不讓那東西直接沾手,防止上麵有毒或者機關。
方征看到叉兒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如法炮製從她脖子上也搜出了相同的吊墜。
最初審問這兩位俘虜時,她們脖子上並沒有吊東西。
吊墜形狀是個圓珠子,中間有個孔,材質摸起來像是骨頭。叉兒央求道:“這就是顆普通的骨珠,我們請她們給我們清潔身體後戴上去的。”
看管她們的是幾個女狩,也不知叉兒甜言蜜語說了什麼,願意幫這兩位俘虜盥洗身體,還幫她把隨身物品找了過來。方征心想真是好能耐,她們明明殺了部落裡某個男人,也不知是如何洗腦的。他冷冷哼了一聲,把兩顆骨珠從她們脖子上扯下,塞了兩截布條進她們嘴裡。
方征走到外麵,此時在門口站崗的是年輕的雪茅,嚴厲道:“是你給她們帶的項鏈?”
雪茅神色緊張,差點哭出來:“我……我……她們一直在求我。這是她們那堆隨身物品裡的,也沒什麼棱角,我就……”
方征歎了口氣,雪茅年紀小,不太懂事,於是鄭重教道:“不能再如此。她們還是敵人,手段多著呢。你就不怕那玩意裡有毒或者有小刺?小心被她們弄死。”
雪茅這才冷汗淋淋,用力點頭:“我,我知道了。”
方征吩咐道:“你自己記牢,也告訴其他人,不許聽她們說話。彆忘了她們乾過什麼事。”
方征準備拿著兩顆骨珠回去仔細研究,他才不會輕易覺得這就是個普通愛美的裝飾。
方征又去另外的屋中,檢查她們搜出來的隨身物品。上次方征已經看過了,除了那兩枚小骨珠,幾隻小骨叉和兩隻匕首,和那個鹿皮口袋之外,就是些日常飲食的東西,沒有彆的東西了,她們說縫麵皮的那些工具在山穀外麵埋起來了。讓方征有些遺憾,畢竟縫人皮技術的成套工具,在這個時代,是多罕見的東西啊。
方征心事重重,回到自己屋中,他不忘記問連風:
“你認得這個骨珠有什麼用嗎?”
連風臉色凝重,仔細端詳後,嚴肅道:“征哥哥,這是骨哨。”
圓珠中間有個孔,方征恍然大悟,短促冷笑了聲,吹響骨哨來發信號,心眼真多。還好及時防備住了。不過話說回來,這麼小的哨子,山穀外麵能聽到嗎?還是說——
“這種哨子很響還是有什麼特異之處?”方征問連風。
連風道:“這種骨哨我是第一次見,但從前虞夷發明過撮葉吹,吹的聲音人類聽起來不響,但是能讓動物在很遠的地方聽得到。祖薑或許把這種技術學過去,改入了她們的哨中……”
方征眉目一凜,這個時代的人或許不了解動物聽音的聲波頻率和人類不一樣,譬如海豚的超聲波交流人類就聽不到。但不妨礙他們經過了大量狩獵實踐後,某位獵人吹響口哨或葉哨,發現某個頻率和響度,能召回他的獸伴……
起作用的,或許是某種人類聽不到,動物卻能感知的聲波頻率。
那兩位探子是什麼時候掛上骨哨的?她們就算吹響了,看守的人也聽不見。她們吹過了嗎?
方征心中冒出不祥預感,他直覺準確得可怕,幾乎同時他聽到了外麵的尖叫聲。同時窗外像是有人把天幕撥快半天來到了黃昏,太陽光線瞬間黯淡了大半。
方征疾步取下牆上的銅劍出門,連風跟隨其後。
方征走出門外,倒吸一口冷氣。
村落上方盤旋著一隻巨大的蠱雕。方征能非常輕易辨認,這種生物外形似雕,頭頂有角,叫聲尖利如嬰兒。是《山海經》中著名的食人猛禽。
方征從前隻在圖畫裡見過,此刻才知曉它究竟有多大。
它的兩翼展開寬約七八米,比後世最大的雄鷹還有大三倍。相比在半空中揮動的如此巨大翅膀,它的身體卻很小,愈發凸顯胸骨處鼓脹如一個球——那裡必定有一顆非常大的心臟供血。
山穀四麵屏障擋得住大型走獸蟲蛇,卻擋不住會飛翔的猛禽。
它的兩隻爪子都是四趾,鉤爪如刃,被那巨大的鋼灰色爪子撓一下,估計就要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