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槍不入……方征忽然心中一動。
他前不久領悟了龜甲上的第三式,自然開始進入第四式的學習,這一張圖,方征猜是防禦。
尋常的武術是有套路的,至少會拆分出十幾個小人圖,那就是一套動作。可是龜甲上的動作小人,隻有一個圖。它實際是一套,卻沒有指引,虧得方征悟性驚人,按著那個圖的擺姿勢的時候,總是會頭昏,絞儘腦汁把各種動作都過一遍,包括倒吊倒立鑽地埋沙等折騰自己,才逐漸領悟到,該如何把“一個圖”拆成“一套圖”。
龜甲上的八個圖,第一幅是紮馬步,姑且算是入門基礎。方征摸索了很久才知道,不僅單純紮馬步,要屏氣,要收緊腳跟腱,要氣沉後周遊……方征有武術基礎,但武術套路何止這些,把他會的聽說過的全都試遍,隻有如此才不會頭昏,就作為最合適自己的固定下來。方征也不知道自己練得對不對,雖然增添的威力對方征很有用。但方征總覺得,如果遇到熟通更多功法之人,獲益想必會更大。
對於來曆不明的功法,練到現在方征沒有走火入魔,他一麵慶幸自己的幸運,一麵又如履薄冰,會小心地控製不要練得太過火。
第二式是“縮手功”,圖上是個小人迅速從牆上的小洞鑽出去,可以理解為訓練身法,而第三式的察知,是把七感洞察力都提升一個境界,圖上是一個人的五官發出光芒。他都順利掌握了。
但是第四張圖……則是一個人坐立,周圍有一圈又像是佛光又像是盾牌的東西,方征覺得就像後世的什麼金鐘罩鐵布衫之類。方征剛開始試著練了一點,還沒有找到固定的方法,眼下忽然被這怪物勾起了一點機緣式的領悟。他這一想,一下子就鑽得深了,再加上目下廝殺聲猶在耳畔,充斥渾濁氣,並非是個適合領悟的地方,而且方征一心想著墓地死眼裡的窫窳,不小心就招了點彆的進腦子。
如果,如果能實際研究一下那東西的皮膚到底為什麼刀槍不入,方征的心像是被什麼攥住,有個聲音貼在他的後腦勺上不住催促:去吧……去吧……
方征雖然看不見,卻並不太阻礙他行動,他敏捷地爬下哨樓。子鋒正準備射箭,無暇分心,而且他知道征哥哥很強,想必是去有其他布置,也沒多想。
如果子鋒看到方征的眼神就會察覺到不對勁。方征空茫的眼睛變得直勾勾的,猙獰地睜著前方,平時精明的方征絕對不會露出這種表情。
去吧……去吧……那聲音操縱著方征……
方征一路走上懸棧,其他人也沒多想,懸棧上還站著其他很多人,他們都在上麵近距離丟石塊砸馬腹。
子鋒試好弓弦,猛然張弓射出銅箭,一百步的距離非常輕鬆,他用了最大的力氣,箭矢衝出去的時候,一陣風刮得幾人不得不緊緊扶住哨樓。
那隻銅箭正中“馬腹”的大腦袋,沒入了大半根,那玩意發出驚天動地的大吼聲,像一隻超級大的嬰兒高分貝地啼哭,腦袋上灰敗的肌肉艱難地抽動著,那支箭被一點點擠出來。
子鋒一急,又“嗖”地射了第二隻箭,正中前麵的箭矢尾部,推了大半截回去,第二支的箭勢比第一隻還急,但第一隻箭最後也隻沒到了箭尾部分。那怪物痛苦地在地上翻動起來,爪子往腦袋上亂抓,想把它折下來。
子鋒趕緊三四支連珠箭發,射到那怪物的四肢和軀乾上,大部分都沒入小半,那怪物一邊艱難地聳動身體,試圖把那些討厭的尖刺逼出來。子鋒看準它心臟的位置,凝神灌注,射出威力最大的一箭,誓要取它的性命——
“啪”一聲,子鋒臉上猛然被抽出一道血痕,老牛皮筋斷裂了。箭也偏了。
子鋒氣得一拳砸在欄杆上,想把剛才的鹿筋重新換上,忽然下麵又傳來了驚呼聲。
方征兩手攀上了木寨門頂端的尖刺,跳起來往寨門外翻了出去。他動作是那麼輕盈快捷,根本沒人攔得住。
“征哥哥!”子鋒撕心裂肺喊道,從哨樓上用最快速度爬下去,六仞高的不能直接跳。他不知道方征要去做什麼。但這完全不對勁。這不是方征的風格,就算方征有勝率,他也會告訴“連風”後再去拚命的。何況方征不是魯莽逞英雄的人。
方征跳到木寨門外,他雙手握著重華劍,雙眼茫然印著前方痛苦折箭的“馬腹”怪物。他仍然看不見,但是腦內憑借回音已經有了這個東西的輪廓——大片的陰影籠罩下,它高約五米,粗壯得幾人才能合抱的老虎軀乾上,許多毛發已經糾結成小西瓜般的球。它的那顆人腦袋上,也有五官,眼球渾濁不堪,但是嘴邊的獠牙卻是老虎的尖銳。張開口可以吞人。
腥臭的熏風近在咫尺,方征無知無覺般跨前一步,腦海裡的聲音愈發清晰。
——殺了它!剝下它的皮!抽出它的骨!
——不該存續在這個世上的東西!它的那顆腦袋,要割下來,丟到昆侖山的弱水裡,永遠永遠沉在最黑的薨淵中!
方征大喝一聲衝過去,那東西亦咆哮著衝過來,方征隻有它的十分之一,就像一隻小鳥對著老鷹衝過去。那東西的爪子差點剖開方征的肚子。但他閃過了,順利跳到那東西的肩上,回身用帝劍掄成一個劈斬的圈。他平時就算增強了身法,也絕不可能一跳四五丈高。如果此刻他醒著,在那東西強烈的煞氣催逼中,也隻會做出趨利避害的逃跑決策——
“馬腹”的頭被黑色的長劍深深砍中,切了半邊下來,但它艱難地扳回來,似乎隻要挨上,就能重新愈合。
方征用重華劍橫在那截傷口裡麵,像是把刀卷在肉裡,可是那東西忽然揮出爪子,把方征用力從肩頭甩下來,再拔.出了擴大傷口的帝劍,腦袋艱難地湊回脖子……
“嗖”一聲,一支長箭從那傷口直直穿過他的脖子,把它皮肉分成了兩邊。子鋒在懸棧上隨便拿了一副弓,著急之下射出來。那東西強弩之末,終於砰的一聲倒地。一顆巨大的腦袋咕嚕嚕滾了下來。
而在方征摔昏過去的時刻,他腦海裡似乎響起了無數詛咒和尖叫聲,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一道沒有儘頭的深淵,死黑色的水中,千千萬萬顆巨大的人頭骨骼靜靜堆在角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