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肱族的飛車在離開昆侖主峰片區後, 選擇了繞行更北的方向。遠離夏渚的空域。虞夷並不和祖薑接壤。虞夷在最東邊, 祖薑在最西邊,它們中間是強大的夏渚。夏渚在馴獸方麵雖不如祖薑和虞夷有某種典型的製空動物,但飛獾和鎧役兩大軍團一向低調又強悍, 並沒有人知道他們實力底線到底在哪裡。方征不願多生事端, 讓飛車儘量選在雲層高處、遠離人煙的區域行駛。
祖薑東邊的門戶和夏渚接壤, 那裡被祖薑人稱為“穠關”,就是險峻山穀的意思。祖薑一向嚴加把守。因背靠天險、易守難攻,看守人馬也不算多。即便這次祖薑震動得幾乎癱瘓,但守衛關隘的人也延遲了好久才收到消息——伴隨著方征接管的控製,並沒有費多少力氣。對於這些長年累月駐守在不見人煙的地界上的士兵來說, 誰坐在那位置上都一輩子見不到, 隻要給他們吃飽飯、按時送來裝備、更換武器不受影響就行了。
方征這次以男人身份取代了她們的大國主, 還宣布廢除了奴隸等第。最偏遠的地方的人的精神也受到了衝擊。不過, 在方征第一時間雷厲風行的控製下, 這衝擊最多也隻是化為幾句嘴上功夫, 她們還很高興“南邊的路被打通了, 有機會去那邊輪值, 挨餓的時候變少了”。
至於破壞了所謂的文化、傳統、法規……在這朝不保夕原始時代,大部分人是不會為捍衛這種東西付出性命的。方征暗自慶幸,要是自己是穿越到封建文化發達的時代, 推翻一個政權後要迎接的, 勢必有一大批複國之誌不熄滅的亂黨。
穠關既然沒有出任何亂子, 夏渚就沒有趁機占到一絲一毫便宜。
方征這次去虞夷的路上, 還帶上那位虞夷副使,解開了方征之前推測的很多謎團、也給方征描繪了虞夷許多風土人情,為他們潛入做準備。
當初方征在三苗墓裡聽說虞夷王子唐亥和罪人仆牛的故事後,就一直在琢磨著虞夷的曆史沿革。虞夷的開國君主是大禹的臣子伯益,也是他預備要禪讓的人選,有極佳的操控猛獸的技能。曾經擔任過舜和禹麾下負責管理山澤猛獸的職官(這個職官在古書上叫做“虞”)。
《尚書》裡記載的“益乾啟位、啟殺之”,說的就是是大禹本來要禪讓給益,但大臣們紛紛“朝啟”(擁戴夏啟),於是益不甘心,乾涉了啟的繼位,被啟殺死的往事。
然而在這個山海時空裡,益並沒有死,反而分裂成立了和啟分庭抗禮的國家,延續了幾十年。不過方征一想,上古時代到夏朝,時間線下限四百年,上限一千年。有限文字記載寥寥,《山海經》裡以神話的麵貌出現、《尚書》隻言片語,經曆過不知塗抹幾何,誰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過那樣一個國家呢?
畢竟在這山海時代,有十萬人都算是個“大國”了。但在後世,十萬人還不夠一個縣的人數。各地的文字記錄又完全不一樣,曆史上還有那麼多次典籍被焚燒毀壞的流變,一個部族覆滅,留不下一個字在史書上,實在是太正常的事情了。
數十萬人在方征看來人真的很少,祖薑就差不多這個數目,虞夷稍多,有大約十五萬人。但離後世燦爛的龐大朝代實在差得遠。夏渚人口和虞夷差不多。如果按照正常的曆史線,“夏朝”會擁有超過一百萬的人口。但方征既然穿越了過來,他不知道曆史時間線會發生什麼變化,“夏渚”到底能不能順利發展成龐大的“夏朝”也成為了謎題。
而所謂的製度、文明,方征思考著,如果按社會學上數據來統計,人口要達到一百萬以上,才具有最基本的文明土壤。在這個數字之前,意味著人的主要精力還是和自然、疾病、饑餓、貧寒做鬥爭,過著掙紮在溫飽線的生活。社會聚落的屬性隻是為了抵抗天災困難。
想到這裡,方征又不由得唾棄祖薑那群貪婪短視的貴族,照她們那種折騰下去,祖薑這數十萬人,很快就要化整為零,分裂成一盤散沙,一隻腳跨在奴隸製度門檻上,又會倒退回更原始古老的社會,搞不好就跟地下退化的玉民人似的。
至於虞夷的人口增長情況,聽那個使者介紹說,虞夷的奴隸主,至少有三四個女奴專門負責生孩子。大的奴隸主最多的可以擁有十幾個女奴生育。
“那他會有很多孩子啊。”方征感慨道。
但虞夷使者說,其實很難說。因為嬰兒成活率太低了。方征一聽就明白過來,這個時代沒有疫苗和藥物。即便到了後世接近十八世紀,嬰兒成活率也不容樂觀。更不要說上古時代資源那麼有限、對疾病所知又那麼少。
“我們虞夷現在的國君有八十九位女奴,生過幾百個孩子,活到二十歲以上的王子隻有四位。”
二十歲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算是生命一大半了,方征被這種折損數字駭得說不出話。虞夷國君也沒有立什麼“王後”,再是精心照顧和崇高地位,生下來的孩子都可能夭折,提高生育機器的地位對於虞夷國君來說毫無用處。
方征也明白了,為什麼上古三代的賢君那麼喜歡禪讓,因為繼承人實在太難培養出來。
方征又一想,怎麼祖薑的女人們倒是養得出來?或許是昆侖山上海拔高,不適宜很多細菌蔓延?她們的體質適應了比較艱苦的地理條件,生下來的孩子免疫力要強一些?
“禺強營的孩子,挺過了小時候那一波病,已經很難得了。”虞夷使者給方征講述道,“健康的孩子都很寶貴,但禺強營還要再進行殘酷的訓練選拔,三千人中最後隻剩下一百來人。子鋒大人又是其中拔尖的,您可以體會一下到底有多寶貴。”
方征忽然道:“你們虞夷,也是繼承製?”
虞夷使者苦笑道:“是。當年開國的伯益帝君,大概是受了啟君的刺激,加上種種顧慮,最後也放棄了禪讓製度,選擇了繼承人製度。但事實上,帝君的後代們很難保證無病無災活到最後。就算活得夠長,也……”
方征忽然明白了,“也不如禺強營經曆殘酷訓練選拔.出來的頂尖戰士強悍。”
虞夷使者沒有說話,方征又問:“子鋒穿著白袍子,為什麼他既能習武又能學文?”
虞夷使者道:“因為子鋒大人是羿君的關門弟子,您知道羿君這輩分吧……他是姚虞帝、崇禹帝的臣子,伯益帝君和啟君都要敬他三分,現在虞夷的國君,是伯益帝君的孫輩。當初,十巫中有一位巫長就主動去教授子鋒大人藥石知識、另一位巫長則教子鋒大人決訟的知識,他就披上了白袍子。巫長還說子鋒大人小時候在首銅山得到了鸞鳥的祝福,若不是子鋒大人訓練繁忙,所有巫長恐怕都想教一教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