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擒賊先擒王”的戰術運用, 方征也不是心血來潮,實是這種手段在曆史上成功先例眾多, 方征信手拈來罷了。
祖薑的那堆毒蟲派上了用場,方征一點也沒有糾結“手段”不夠光明正大之類的心路曆程,他立刻就給那四王子灌了一種叫做“蚙”的毒,有點像縮小版的節肢蚰蜒。平時方征把幾種毒.藥裝在一串“小瓠”(小葫蘆)裡, 有些是立刻致死, 而有些是可以控製發作。“蚙”就屬於後一類。
委羽王子不是平民,他是虞夷的貴族上層,思維和價值觀已經完全定型。方征不指望能教化這樣的人。如果方征要對這個山海時空的人劃分鬥爭階級,委羽王子所代表的必然是敵人, 無法聯合、無法改造,隻能利用完之後像抹布一樣丟掉。
從前的連子鋒,也屬於這樣判若天淵的階層, 但子鋒被坑得粉身碎骨, 九死一生、最終才能蛻變重生,這屬於非常罕見的情況,是完全沒有普遍性的。這樣的人不能從外部改造, 如果不被他自己所信仰的拋棄, 是不會真正頓悟的。
被迫吞下毒蟲的委羽四王子眼神赤紅地瞪著方征,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拳頭幾度攥緊又鬆開, 方征注意到他幾度瞥著地麵堅固的石頭凸起, 或許是想負氣血性尋死, 好讓方征被外麵的大部隊乾掉,也算是同歸於儘。
但最後他還是放棄了玉碎的想法,咬著牙道:“你想要什麼?”
“確定不尋死了?”方征點頭道:“有忍耐力,很好。我要帶連子鋒進首銅山。就勞駕你護航了。”
委羽王子恨聲嚷道:“你究竟——”
他聲音有些大,倉庫外的太岐山統領高聲道:“王子?您沒事吧?”
方征挑眉瞥他,委羽王子咬牙切齒對外麵大聲道:“我沒——我沒事。”
方征低聲道:“從現在開始你要學會控製、控製你自己的聲音、控製你自己的表情、控製你自己的情緒。至於這兩個衛戍奴隸——”
那被方征製住的兩人,一人瞪圓了眼睛,想要拚命吐出勒住嘴的麻布,想找機會朝外麵高聲示警。方征指著他緩緩道,“這人對你非常忠心,寧願犧牲自己,我會給他一個體麵的痛快——”
方征用重華劍瞬間刺穿了那個衛戍的心臟,他沒有留手。這不是他第一次在這個山海時代殺人,但紮破那水袋似的身體時,依然有瞬間迷茫的眩暈感。
方征沉默了一會兒,背對著神色更加猙獰卻咬緊牙關不動彈的委羽王子,緩緩歎了口氣:如果是在和平的時空中,所有的人想必都有不受傷害的選擇。如今卻必須你死我活。
方征硬下心腸,指著另一個衛戍。剛才被脅迫朝外麵傳遞了假消息,騙了委羽王子進小倉庫。方征倒出腰上葫蘆串中間一顆毒.藥塞進了他的嘴裡,冷冷道,“至於這一個,還顧惜性命,那就有利用的價值。”
“你就是這樣拿下祖薑的嗎?”委羽王子神色複雜道。
他今天終於見識了所謂的“雷厲風行”“心硬如鐵”的決策力,從他帶著絕對優勢的人馬包圍此處,到單獨被騙人倉庫控製,不過幾分鐘局勢逆轉。他忽然理解了虞夷國君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和擔憂的忠告。但老國君口中種種你死我活、先下手為強的提醒警告,他一直沒有真正學會,因為實在缺乏實踐機會。今日方征就像好好給他上了一課。
方征道:“我沒有拿下祖薑。她是自己崩潰的。任何崩壞都是從自己內部開始,祖薑的體製有問題。”
委羽王子情不自禁道:“我們虞夷就不會。你今天脅迫了我,就是套上了你自己脖子的鉸繩。我配合你沒關係,但彆人看出來就不關我的事了。我們虞夷厲害的人多著呢,你遲早會被——”
“嬰兒。”方征冷冷對他吐出這兩個字,委羽王子愣了,顫道:“你說什麼?”
“你就是個嬰兒。這話一聽就是彆人對你說過的。什麼巫長教導過,對不對?”方征道,“你沒有和我同歸於儘的決意。話裡話外寄希望於其他‘厲害的人’殺了我。我死了你的毒怎麼解?以為你們虞夷舞醫萬能?我在死之前會沒空拉著你陪葬?你們虞夷厲害的人是多,可是他們真那麼好心救你?你還有三個哥哥,你猜猜他們是希望你意外死亡、缺胳膊少腿、還是毫發無損地強壯回歸呢?”
方征瞥著委羽王子愈發慘白的神色,“剛剛才開始思索這些問題?平時少不得彆人給你耳提麵命該做什麼,如何討國君歡心,或是去籠絡誰吧?我看你戰鬥能力也很弱。既沒有靠自己的腦子去謀劃,也沒有靠自己的手腳去戰鬥,不是嬰兒是什麼?
方征繼續毫不留情地用語言瓦解委羽王子的心理防線,“我再猜猜,虞夷老國君的兒子們,能全手全腳長到這麼大,不容易啊。小時候生過一些大病好不容易熬過來了,可不就得寶貝似的仔細嗬護著?但你也知道這一點——你們虞夷的厲害之人很多呢。彆的不說,老國君為什麼那麼忌憚禹強營和連子鋒,聽說他起死回生一直不停地派人暗殺?哪怕他已經遠遁到祖薑去了?”
委羽王子的表情似乎碎了,他渾身都顫抖起來,似乎此刻才看清之前一直沉溺的假象。
方征自顧自收拾好地上亂七八糟的兵器,似喃喃自語道:“跟在我身邊,便宜你了。”
這才是方征心理攻勢的關鍵處,他之前雷厲風行的手段,又緊接著用語言刺激委羽王子,就像是給他不停下猛藥。讓委羽王子意識到方征不但是個有手段之人,且對局勢把控頗有心得。這樣一個從小被各種巫長教導治國理政(哪怕是最粗淺的)的繼承人來說,很難抵抗“近水樓台偷師”和“臥薪嘗膽忍辱負重”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