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旦有了這樣的念頭,就不會那麼容易同歸於儘、在外人麵前露出太多破綻了。
“你要帶連子鋒去首銅山做什麼?”說來奇怪,委羽王子生平第一次被貶低成那個樣子,卻感覺醒醐灌頂,不但奇跡般壓下了情緒化的暴躁,更對方征產生了深深的好奇:這人是誰,來自何方,為何幾句話有那樣的力量,令人恨得想掐死他,又覺得他十分有價值。
委羽王子伸長脖子想看躺在床上不動彈的子鋒,他也看到了那兩條金色小蜥蜴盤繞在匕首頂端,隱約覺得那金蜥蜴似在哪裡見過,卻一下子想不起來。
方征眼珠一轉,他半真半假道:“去首銅山,當然是為了讓他醒來,你應該知道為什麼吧。”
委羽王子拚命思索,吃驚道:“難道是找黃帝埋在應龍峰的玉石膏麼?”
方征心臟猛然跳動起來,在過往的情報中,黃帝食玉的傳說雖然發生在首銅山,但具體什麼位置、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卻一直雲山霧罩,也並不知道那玩意能治愈人。眼下這委羽王子無意間說出了很重要的情報——這個東西很可能救活子鋒,他接下來就要讓情報網去針對該物詳細探查。
但方征必須抑製住內心的激動,繼續輕描淡寫地演戲,“那個倒是勉強可以。但要更好的。”
委羽王子困惑道:“更好的?難不成你還要去找金鸞的蛋殼?它很凶的。”
方征心臟又是猛地一跳,看來這金鸞窩還非找不可了。之前這兩隻金色小蜥蜴出殼時候的蛋殼碎屑他還留著,但一直不知道那東西有什麼用途,不敢隨便用。眼下看來金鸞蛋殼也能治愈人,他一定要弄來救子鋒。
方征繼續輕描淡寫道:“所以就要你開道了。”
“我沒去找過啊。”委羽王子著急道,“而且萬仞峰幾十年沒有人能進去過了,那外圍都是獸王領地……”
又是個重要的情報,看來這地方就是金鸞出沒地?方征覺得這委羽王子跟個情報袋子似的,他隨便提起來抖一抖,就掉落了一串有用信息。他一定要多多利用,有機會就讓他繼續抖出更多情報。
方征板著臉沉道:“總之,走吧。”他故意嫌棄地不耐煩道,“真是巨嬰,非得我一項項告訴你要做什麼?現在出去準備好馬匹,你們虞夷有‘馬車’嗎?沒看見連子鋒走不了路嗎?知道怎麼對太岐軍團說嗎?要不要先練一遍?”
他話中嫌棄嘲諷的意味讓委羽王子屈辱,更深地刻下活著複仇的清晰念頭,他瞪視著躺著的連子鋒,問方征:“你為什麼非要救他?像你這樣的人,收服更多和他一樣強悍的戰士為己用,要達到目的豈不是更省力?”
方征打斷道:“沒有戰士和他一樣。”
委羽王子懷疑道:“連子鋒的確強悍,殺了大青龍。去祖薑那邊好像也做了些事。但說實話,單打獨鬥很少人勝得了他。但三個?五個?十個?一百個?他再厲害也是一灘肉泥。”他繼續道:“還是說,你相信那個無稽之談,什麼血脈會變成——”他忽然意識到似乎失言了。
“你的父親可不覺得是無稽之談呢。”方征不屑道,“不過我也不在乎,我說的沒有戰士和他一樣的意思,就是字麵意思。”
獨一無二的意思。
委羽王子並不是很懂,但方征親手去把子鋒抬起來的動作,令他覺得方征哪裡好像不一樣了。他看向連子鋒的眼神蘊含著溫柔。
委羽王子困惑地想,難道這人是連子鋒失散多年的兄弟?可這個時代雖然有了“兄弟”的概念,但血脈親人卻沒有必須親密的倫理。親兄弟意味著要競爭父輩的資源,很多親兄弟之間還手足相殘。委羽王子和他的三個哥哥,是從小都並不缺吃少穿,兄弟間才產生了幾分麵子上的“互相友好”,但也不會露出那麼溫柔的眼神。
說到底,在虞夷,對人的維護多半是維護自己的“私有財產”,比如奴隸的性命,但那是因為他們還有用途。其他的“親友倫理”都還沒形成。所以方征似乎在“保護”連子鋒的小心翼翼動作,就看得委羽王子十分困惑,不知該如何定義,隻好理解成方征大概很看重連子鋒的能力,怕他損傷重了。
虞夷這全民要麼是奴隸要麼是奴隸主的國度,沒有“愛”萌發的土壤,就算有,他們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麼。所謂的“舒而脫脫兮”隻是感官肉.體的愉悅而已。
方征歎了口氣,把服過毒蟲的委羽王子和那幾個下屬趕出倉庫後,他給子鋒又換了套乾淨的皮襖,然後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往外走。他儘量走得平穩,怕那匕首在心臟裡會移動。在離開之前,他情不自禁又吻了吻子鋒的臉頰,有了感情之後,他總是會忍不住偶爾想親吻摟抱他。
方征想,幸好子鋒沒有知覺,要是子鋒醒著,自己搞不好還臉皮薄,顧忌著這那。
並不知道子鋒其實感覺得到。
方征聽到外麵的驚呼聲和獬廌的叫聲,想必是二銅牙等人到了。獬廌曾經是虞夷決獄的神獸,那些人本以為最後一隻已經死去,忽然對麵山頭還出現了三隻,這對他們的衝擊甚至衝淡了委羽王子遮遮掩掩編出的什麼“連子鋒已經答應幫他,但又昏過去了,所以要去首銅山。祖薑新上位的領袖要和他結盟雲雲”胡亂說辭,那堆人表麵上也隻能選擇相信,至於私底下如何懷疑這堆鬼扯,就是方征稍後要考慮解決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