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戰鬥又持續了一天一.夜, 雖然方征帶來了炸.藥和精銳戰士,還有兩條並封龍不停地咬蟒王。但它們數量實在太多了。蛇巫也指揮奴隸進行了一番負隅頑抗。方征不得不耗費了更多炸.藥和箭矢。
那群蛇巫中途也不是沒有想過談判。但方征不想給他們討價還價的機會。這件事情在他心中已經蓋棺定論,無法被作為政治籌碼拿出去交換。他隻要對入侵者複仇, 並且俘虜拷問他們, 照樣可以獲取他想要的情報。至於那些首鼠兩端的說辭, 對方征來說, 毫無用途。
隨著戰鬥的天平逐漸傾斜,蟒王開始逃跑。
每條蟒王身上都有條細長的亮金色銅鏈,從它七寸之下勒緊。蛇巫靠拉動這條金色銅鏈末端去控製一條蟒王。但這次群體進攻, 也不知是誰出的鬼才主意。為了讓蟒王能充分去湖邊圍殲冰夷, 它們的銅鏈首尾相連地係在其他蟒王身上,隻有一條最長最粗的延伸到蛇巫最大的帳篷中, 由蛇巫中威望最高之人掌握。
一開始也沒出簍子。蟒王已經被蛇巫的銅鏈訓得非常有素,它們在很小的時候就飽嘗銅鏈穿身的痛楚,雖然對比它們龐大的身軀,銅鏈很細,留在身體裡愈合後也不會再流血。但隻要被扯動, 依然能喚起它們大腦的應激反應。
一旦蛇巫扯動銅鏈,蟒王就會回到營地旁邊奮力戰鬥。可是陸續有不少蟒王葬身於炸.藥之下,那震耳響聲帶來的恐懼超過了銅鏈,還遭到金龍大快朵頤, 那是它們最害怕的天敵。而正在這時候, 蟒王們中間相連的銅鏈隨著它們死亡而斷掉了一部分, 剩下的蟒王們初嘗自由滋味, 紛紛選擇了逃跑。
蛇本就是一種冷血生物,當遇到強敵時,更會釋放趨利避害本性。
可惜,並封龍不允許它們逃遠。
並封龍的速度快得像閃電,穿梭在群蛇間,若是外圍有蟒王想逃跑,就會迅速閃過去絞死它。它的速度就像一縷金風閃過身邊。兩隻饕餮的並封龍,邊絞邊咬竟然還能邊吃,身體很快就長大了。
方征重新回到湖邊,給戰鬥收尾的時候,肉眼可見零散的七八條蟒王,受困於水邊澤地,似乎不敢上岸,也不敢潛入湖裡。
其實哪怕隻有一條蟒王,視覺效果都非常嚇人,方征是坐在奇肱族的飛車上,才能把七八條聚在一起的全貌收入眼底。他到處找兩條並封龍和其他蟒王們:五百多條蟒王圍在湖邊,算上逃去溫泉營地和被湖中冰夷拖下去吃掉的,保守估計還該有百來條,怎麼現在隻剩七八隻了。兩條小金龍又去了哪裡?
方征的飛車顫抖了一下,大概是拉車的雙頭五彩鳥都嚇了一大跳。那七八條蛇並不是處在一個“自然”的澤地裡,隨著周圍蘆葦叢聳動,下方漸露的粗碩身軀,竟然把那七八條蟒王圈在了中間——並封龍從水沼中抬起了兩顆輪廓分明、滴著泥水的頭:它們的頭頂各長出了兩顆金凸的分叉角。一顆腦袋大得足以吞下幾條蟒王。它的身軀比小象還粗,浮現車輪大小的鱗片花紋。兩條盤繞的軀乾交纏成煙圈螺旋盤上,把七八條蟒王完全籠罩在它們身軀的牢籠裡。兩條並封龍的尾部連在一起,形成密封的環狀。
隨即,小冰低下頭,對著七八條困在中央的蟒王噴了一大口冰沫,方征隔得那麼遠,都似乎覺得空氣溫度驟然下降。那七八條蟒王就像是被速凍液壓槍噴中般,瞬間就被凍成了冰蛇乾。
然後,另一條並封龍小火,轉過頭顱朝著那坨“冰蛇乾”噴出熊熊滾燙的烈焰——當然沒有解凍,那堆“蛇乾”被燒成了一灘看不出形狀的肉泥,水汽蒸發冒出大量煙霧。兩隻並封龍開始享用蛇羹肉泥時,裡麵的新鮮血肉還會流淌出來。
方征也差點哆嗦得從飛車上摔下去,它們這是吃了幾百條蟒王,身軀長成它們的總和了嗎?吃得實在太飽,都開始玩起速凍和烤肉花樣了。方征指揮奇肱飛車慢慢靠近,那個駕駛飛車的奇肱族人都要嚇得尿褲子了。方征強自鎮靜,終於飛車和並封龍齊平時。方征試探地伸出手,雖然他的腿在抖,但他的手已經極儘所能地平穩了。
兩條並封龍一左一右蹭過來,它們的頭顱已經太大,方征的手掌就像一枚貼在雞蛋表麵的芝麻。但它們仍似享受那小小的溫度。它們臉上也有淡淡的鱗片痕跡,比身上的鱗片薄。方征掌下摸到冰涼略糙的紋路,他開始上下撫摸兩隻並封龍的腦袋,臉部還有些皮膚下麵是柔軟又溫暖的感覺。方征本來有些發虛的心,在靠近這兩隻金龍後奇跡般消失了。兩條金龍都非常認真地看著方征,隨即它們從泥沼中完全撐起身體,環狀的尾部形成一個天然的基座。身軀能升到近乎二十米的高空,它們身軀如果全展開,長度將超過五十米。而那兩對翅膀上的金白色羽毛也漸漸變長,就像兩枚流蘇墜在它們背後。
方征遲疑道:“你們……還餓嗎?”隨即他又為這無謂的擔憂笑出聲。這是他第一次發自內心的輕鬆。這兩隻金龍剛出生的時候,小得可以繞在他手指上,被他托舉在掌心,隨後繞在他脖子上度過了大部分的童年時光。方征知道它們挑食,小時候甚至什麼都不吃,靠著喝風也能維持。如果它們是傳說中的龍,生存年限那麼長,它們的進食周期相應也該比人長得多,才配得起幾萬年粗的漫長壽命。
方征小心翼翼從奇肱飛車上試著往它們頭上爬,並封龍一動不動地挨在飛車邊,方征先爬上小火的腦袋,他剛好可以坐在龍頭那淡金色樹杈形狀角的中間。方征觸摸龍角,有點像珊瑚枝的潤感。方征雙手握緊剛坐好,並封龍搖搖晃晃地展開龐大的身軀。揚起上身,兩頭並進,它們巨型蜥蜴似的爪子按在地麵上,一步步朝湖邊走去。方征隻覺得下方搖晃著,雖有些顛簸,卻並不劇烈。他注意到這兩隻龍背後兩對金白色的翅膀下方,各又冒出了短羽的凸出,或許它們身軀下方還有兩對翅膀,現在還沒完全長出來,一對翅膀暫時還托不起它們短時間暴增的龐大身軀。
但哪怕隻在地麵行走,十來米高空也已經足夠視線望遠。它們載著方征一直來到了湖邊。方征看到深淵下方逐漸浮現清晰一個碩大的影子。冰夷浮上了岸邊。
先是從水麵冒出一根長長類似木杆的東西,隨即水麵翻起大半個湖的肉紅色,像張開了一張血紅色的□□,隨即又猛然合上。吐出了一大堆人。冰夷伸出兩隻滑膩的觸手搭著岸邊。水中漂浮的人盤著它的觸角一直遊到河邊,渾身濕淋淋地爬上來。
人群不斷從冰夷的內腔中陸續翻出,還有他們豢養的豬、牛、羊等牲畜。華族的子民看上去十分憔悴,他們連滾帶爬地爬上湖岸,因為長久未見日光,捂著眼睛暈了好一會兒。很快,湖岸邊就爬滿了人。
他們懵了好一會兒,直到看到滿地蛇的斷肢殘骸才反應過來,終於打退了侵略者。他們跪在地上失聲痛苦,朝著湖邊磕頭。他們在晚霞的光暈中抬起頭,看到了方征在不遠處,乘著一隻比蟒王大數倍的巨型雙頭金龍,附近的天空中,盤旋著飛鳥和戰士。這景象就像無法想象的神跡。他們來自不同的種族,以各自不同的姿勢表達著歡欣和激動。他們把頭磕到泥土裡,高呼著方征的名字,淚流滿麵,又哭又笑。
方征想要說什麼,可是那一瞬間,他也哽咽了。看到下方密密麻麻的,粗略估算活下來的華族子民,多達四千餘人。能在如此慘烈的屠殺戰爭中活下來大部分族人,方征讓金龍渡到湖邊,隨著他的注目,所有人都麵向湖邊匍匐在地:致謝冰夷——那在慘烈的十來天中,未曾放棄過這些弱小的人類,保護他們不受蟒王侵襲,守護了家園的冰夷。它不但保護這些人,甚至抓了幾條蟒王送進內腔讓他們吃。
小火放低頭顱,方征順著角的枝乾爬下去,來到湖邊,和那些人一起誠心感謝冰夷。湖中猛然舉起了一條黏滑的大觸足,示意方征站到那腕上。方征任它把自己托到了湖心。冰夷翻出內腔深處,就像打開許多層嚴絲合縫的抽屜,裡麵的肉腔翻了一層又一層出來。比曾經華族儲存在裡麵的貝殼類財產還要埋得深。最深處露出一根細小的樹枝,大約隻有巴掌長短。下方有短短的三根根須,係著飽吸鮮血的幾粒泥土,上方有兩片尚呈嫩綠的樹葉。
“三珠樹……”方征不可遏製地顫抖起來,大滴的眼淚滑過臉頰。他仿佛看得到這棵樹是如何被蟒王粗暴地掃進湖中,冰夷的觸足堪堪挽住下落的一根嫩枝,在激烈得無暇分神的戰鬥中,把它藏進最深最安全的地方。
方征想到當年他和子鋒乘著三珠樹木板製成的小舟渡河時,冰夷的腕足曾經輕柔地觸到船舷邊,宛如尋求某種庇護。後來冰夷在華族守護的日夜,它也環繞著湖心島上三珠樹。就好似上古萬年之前,曾仰受過這顆樹的恩佑,令它眷戀不忘。而如今角色倒置,冰夷把那枚細小的嫩枝,好好地珍藏起來,如今交托給方征栽種。
“我一定好好地把它種活……讓它結出果實。”方征心中湧動著感激與隨即霜雪般的平靜——這樣的一棵樹,要長大開花結果,到底要多少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