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遠飛快地往後的倒騰腿兒, 四周搜尋,巷子周圍空蕩蕩, 沒東西可以擋刀。秦遠急中生智, 想起他之前弄得的辣椒碎還有剩餘, 因為時間久了現在都已經放風乾成辣椒粉。
秦遠轉身抓出兩把辣椒粉, 以天女散花式朝著三人的眼睛灑去。
“嗷——”
“啊啊啊……”
三人丟了手裡的刀, 捂著眼睛哀嚎。
秦遠從方鼎三人身邊繞走,試著往院子裡瞧,看見有兩個小男孩正拿著石頭朝自己走來。一個七八歲的樣子,一個才四五歲,走路還有點晃。倆小孩樣子和方鼎他們如出一轍,眼睛直勾勾, 小臉猙獰著, 直奔秦遠而來。
連孩子都波及了,這麼邪門的事他不能不管。
秦遠徒手奪走了倆孩子手裡的石頭, 從後麵抱起兩個孩子朝雜物房去。秦遠找到了繩子後,他就把倆孩子放下,綁在了雜物房內。倆孩子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對秦遠咕嚕。
咕嚕,咕嚕……
倆孩子躁動著身體, 屈著雙腿, 想竄跳出去進宮秦遠, 奈何身子被綁住了, 他們跳不出來。
秦遠拍拍倆孩子的腦袋瓜兒, 囑咐他們倆就不要鬨了,然後把柴房的門關上。
身後有聲響,秦遠扭頭發現方鼎等人正眯著紅腫著眼睛,一蹦一跳地朝院內來。他們蹦一下,就伸脖子四處搜尋,在尋找什麼,但因為眼睛紅腫還處於流淚的狀態,根本看不清什麼,他們就胡亂四處蹦,四處搜索。三人嘴裡斷斷續續傳出咕嚕聲,喊著秦遠的名字。
秦遠發現他們並不是很瘋,隻是愛蹦。因為唐朝盛行以胖為美,三人的體型都偏圓潤,蹦起來的時候身上的肉會嘟嘟亂顫,挺可愛的。
秦遠可不敢看太久熱鬨,畢竟三人之前還拿刀要砍他。秦遠就躲到了廚房。他退了幾步後,他被什麼東西絆住了腳,回頭一瞧,竟是兩個穿著麻布衣衫的婦人倒在那裡。秦遠探了二人的脈搏,還在都活著。隨後發現倆婦人的後頸都插著一根銀針,應該是銀針導致了倆人的暈厥。
秦遠立刻將倆婦人頸後的銀針拔下。
倆婦人漸漸醒了,抬頭見有俊朗無比的秦遠正手拿著鐵鏟,弓著步,一臉防備地盯著她們。倆婦人互相看了眼,不解地望向秦遠。
“秦校書,您怎麼會在這?”
倆婦人認得秦遠,因為這些天秦遠每天都會來找她們家郎君結伴去弘文館。
這時候門外傳來響動,秦遠立刻放下手裡的鍋鏟,嘴示意她們彆出聲。
倆婦人聽話地住嘴,用眼神問秦遠到底怎麼回事。
“這是我從你們頸後取下來的銀針。”
秦遠把銀針給她們二人瞧了後,簡單把外麵的情況講給倆婦人,然後問她們昏厥前的遭遇。
“剛剛我們倆照常在廚房做飯,突然聽到廚房後頭有動靜,我倆就隔著後窗瞧,感覺身後好像有人,脖子好像突然痛了一下,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周大娘回憶道。
“剛剛?”秦遠看了眼灶坑裡早已經熄滅變冷的柴火,糾正道,“應該是昨天傍晚吧?”
倆婦人看了眼外頭的天色,再看灶坑的情況,和鍋裡涼掉的飯菜,愣了又愣,難以相信她們倆人竟然已經昏厥了整整一天。
咕嚕,咕嚕,咕嚕……
倆婦人聽到外頭傳來奇怪聲響,在秦遠的警告下謹慎地扒門縫看。隻見自家郎君娘子還有老夫人分彆朝著三個方向蹲坐在院子中央,雙手按著地麵,倆眼睛不知為何腫得紅彤彤,卻還在伸脖子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獵物。
老夫人慈祥,娘子賢惠溫柔,郎君謙恭隨和。三位主人平常都言行端方,很體恤她們下人。怎麼現在忽然都不成樣子地蹲在院中央‘咕嚕’,還都是一副凶巴巴似乎要殺人的樣子。
“這到底是怎麼了?”倆婦人要衝出去查看情況,被秦遠攔住。
倆婦人中周大娘的身體比較健壯些,秦遠就留下周大娘,打發另一人從後窗跳出去,去雍州府報官,“說清楚這裡的情況,再提我的名字,讓他們務必把溫治中叫來。”
婦人應承後就跳窗去了。
秦遠扒著門縫兒繼續觀察方鼎等三人情況,發現他們三人在發出沉悶的‘咕嚕’聲時,兩腮會時不時地鼓起。
蹲地的樣子,軲轆的聲音,鼓起的兩腮。
這讓秦遠想到了蛤/蟆。
方鼎等三人現在的樣子,就是處於捕獵的蛤/蟆。
秦遠目光在廚房四處搜尋。
周大娘忙問秦遠要找什麼。
秦遠掃了眼鍋碗瓢盆後,瞟向靠牆放置的水缸。秦遠用瓢在水裡攪弄了一陣,舀出水來。淡黃色的水瓢內浮動著五六個黑色圓形的蛤/蟆卵。
“這水是什麼時候打得?”秦遠問。
周大娘驚詫地說不出話,緩了會兒,才張□□代了昨天的情況:“水是昨天傍晚從井裡新打上來的,昨天晚飯前,照例換一壺水給三位主人們。”
這下事情就都清楚了,方鼎和他的妻兒、母親都中了蛤/蟆蠱。五口人中蠱之後,倆婦人還在廚房忙活,凶手大概是怕被倆婦人發現了報官,所以用銀針刺穴令她們暫時暈厥。
秦遠忽然明白,昨天晚上他為什麼會突然受到石頭攻擊,凶手大概是想讓他覺得家裡不安全,來投奔方鼎。他如果在夜裡受驚之後,再上門找方鼎的話,估計難以察覺出方鼎一家的異常。
“他們中邪了,等雍州府來人控製住他們,再想辦法給他們驅邪。”
秦遠安撫周大娘一定要保持安靜,彆弄出太大的聲響。
周大娘點點頭。
“天呐,你們是怎麼了?”門外忽然傳來婦人喊叫聲。
周大娘忙對秦遠道:“不好了,是隔壁的劉娘子來了!”
劉娘子端著手裡羊肉,好奇地跑去查看方鼎三人的情況。
秦遠在同一時間開門衝出去,警告劉娘子千萬彆靠近。
“他們中邪了,會傷人!快走!”
劉娘子見方鼎他們忽然蹦起來,大驚失色,慌忙往回跑。
秦遠注意到其實方鼎等三人在劉娘子來的時候,蹲在原地沒動,是他一出來,引得他們發動了。
咕嚕,咕嚕,咕嚕……
三人眼神似乎好用了,奔著秦遠跳過來。
周大娘正躲在秦遠身後,瞧見這光景嚇得兩腿直哆嗦,喊著:“怎、怎麼辦?”
秦遠發現他們三人隻盯著自己,讓周大娘往邊上跑。周大娘聽話地跑開了。秦秦遠回身跑進廚房,把門關上。
方鼎三人同時撲在門上,不停地撞門。
他們嘴裡還不時地咕咕出聲:“秦遠,秦遠,秦遠……”
這蠱毒厲害了,多對一定製版,還隻對他發出有效攻擊。
到底是誰,忽然這麼針對他。秦遠想叉他祖宗!
門撞得越來越劇烈,眼看著門閂快頂不住了。
秦遠一手抄起鏟子,一手拿著木棒,準備迎戰。
萬幸雍州府的衙差們這時候趕來,他們拿著棍棒和繩索,很快就控製住了方鼎及其母親妻子。
溫彥博下馬後,看見秦遠一臉疲憊地從廚房走出來,忍不住心疼了他一把。
溫彥博想讓秦遠放鬆一下,故意打趣他:“本來打算讓你明天來雍州府上任,誰曾想你急於表現,這麼快就開始查案立功了?”
秦遠彎腰撿起門外的菜刀,晾給溫彥博瞧,“三把刀同時砍過來,差點要了我的命,還好我反應快。這麼大的功,勞煩溫治中可要好好給我記上一筆。”
溫彥博見秦遠能開玩笑,知道他沒大事,接著問秦遠事情經過。
秦遠先帶著溫彥博看了廚房的水缸。
溫彥博瞪大眼瞅著瓢裡的蛤/蟆卵看了半天,然後納悶地望向秦遠。他瘦得眼皮凹進去,本來就顯得眼睛大,這會兒還瞪眼,大上加大,眸子裡所要表達的情緒一目了然。
溫彥博完全不知道水瓢裡飄著的黑黑圓圓的小東西是什麼。
秦遠一字一頓地告訴溫彥博:“這是蛤/蟆卵。”
溫彥博出身書香世家,從小就被嚴苛教育,讀書習六藝,論起書本上的東西,他幾乎無所不知,但這鳥叫鳴蟲這些東西他卻不曾仔細研究過。
“蛤/蟆我倒是見過,沒想到他的卵是這樣子,跟蛤/蟆長得也不像啊?”
溫彥博覺得這黑黑的小圓點漂浮在水裡,有點趣,禁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是蠱毒,跟普通的蛤/蟆卵不同。得空你若是弄到普通的卵養在缸裡,會見他先長出一個尾巴,在水裡遊來遊去,長出後退,再長出前腿,漸漸蛻變成一隻綠色的大蛤/蟆。”秦遠解釋道。
溫彥博覺得更加有趣了,“有意思,回頭我定要試試。”
二人回到雍州府之時,方鼎一家老小共五口都被五花大綁固定在凳子上。
五人偶爾一起鼓起兩腮,發出咕嚕聲。
溫彥博發愁地瞅著這五人,請秦遠趕緊給他們解毒。
秦遠立刻擺手:“這我可不會,正要問你,長安城裡可有大夫懂解蠱毒的?”
溫彥博迷茫地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隻能先找找看了。
秦遠:“要儘快,不然蠱毒蝕骨,便沒救了。”
溫彥博把這事兒吩咐下去後,忽然想起什麼,跟秦遠道:“還有一事該跟你說。”
溫彥博把秦遠領到了之前安置八名昏迷的男子房間。
秦遠打量這八人兩眼,回頭疑惑地看溫彥博。
溫彥博則在瞧見八人的狀況之後,驚訝不已,急忙跟秦遠辯解:“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秦遠問。
“我之前明明看到他們的皮膚變黑了,可是現在怎麼又變回來了?”溫彥博驚詫不已,他怕秦遠不信,忙補充道,“不光我看見了,還有兩個小吏可以作證。”
秦遠若有所思地望向那八名昏迷的男子,建議溫彥博派人在此守候,如果八人膚色再次有了變化,就立刻通知他。
溫彥博點了點頭,感歎最近是‘多事之春’,雍州府總是碰到奇怪的案子。
“怕隻怕以後還會遇到更多。”秦遠道。
溫彥博忙問秦遠為何。
“溫治中若有相識的人在太史局,得空請他看看天象,會不會是什麼星象有變,才會冒出這麼多妖邪的事情來。”有東西暗中針對李世民,秦遠想知道這些事情在星象上能否看得出來。
溫彥博送秦遠離開後,仰頭瞧夜空,黑幕上布滿了星星網,是個觀星的好日子。溫彥博急於想知道答案,就立刻乘車前去拜訪太史令。
秦遠歸家後,把屋子裡的油燈點亮,就覺得哪裡不對勁兒。
他端著油燈在屋子裡照了一圈,發現他之前灑在窗台上的薄薄的一層草木灰有被踩踏過的痕跡,窗戶仍然上著閂,鈴鐺還掛在上麵,但窗閂上有新鮮的劃痕。
有人從窗外用刀片一類的工具,一點點滑開了窗閂,偷偷進屋。走的時候,他用同樣的方法關上了窗閂。至於鈴鐺,應該是用鐵絲一類的東西透過窗縫把鈴鐺掛上後,再將鐵絲撤走。
賊人必定是趁著夜色偷偷闖入,所以他隻發現了秦遠在窗閂上掛了鈴鐺的小機關,卻因為屋內陰暗,沒有注意到窗台上還鋪了一層草木灰。
從關窗上閂掛鈴鐺的行為可以總結出,此賊很聰明,謹慎心細,技巧嫻熟。昨晚的投石器偷襲,今天方鼎一家被下蠱毒,還有銀針致婦人昏迷,加上現在這一出,讓秦遠感覺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蠱毒、銀針、投石器……
這賊人好生能耐,似乎什麼都會。
秦遠打量一圈屋子裡的情況,賊那麼小心,就算乾了壞事,肯定不會讓他輕易發現。
思及方鼎家中蠱毒的事,秦遠先去廚房查看了水缸。水質淨透,乍看不出什麼來,但秦遠隱隱覺得這水並不乾淨。
廚房裡有捕鼠籠,秦遠掰了一塊甜瓜,放在捕鼠籠裡。他要抓隻老鼠來試試這水缸裡的水是否有毒。
然後秦遠回房繼續檢查,在自己棉被裡頭翻出了兩條毒蠍子。
秦遠立刻把毒蠍子踩死,徹底清掃了三遍屋子,點艾草驅蟲。
方鼎一家人中了蠱毒之後,隻專門追殺自己,這讓秦遠有些介意,他身上八成被人做了什麼標記。
秦遠更衣時,就順便觀察自己身上是否有什麼異樣之處,衣裳卻都挺乾淨的。
秦遠鬆了口氣,取下官帽準備休息,猛然發現自己的黑官帽上黏著一些黑灰色的粉末。
秦遠看不出來這些粉末是什麼,太少太碎了。他就托著下巴,琢磨這些粉末怎麼會落在他的官帽上。
方鼎一家昨天傍晚才中毒,自己的房間昨晚已經設置了機關,晚上的時候可以肯定沒有人闖進來過。而白天,他都在皇宮裡做事,賊人更加不可能在那個時候下手。
動手的地方隻能是宮裡外和家意外的區域。
秦遠在街上行走的時候,如果往他頭上撒過東西,他早就察覺了。
那就隻剩下進出門的時候了。
秦遠踩著凳子查看門扇上方,果然在門扇的頂端發現了同樣黑灰色的粉末。從這些粉末裡,秦遠找到一片半截的翅膀,從性狀上推斷,很像蚊子的翅膀。
秦遠終於明白為什麼隻有自己會被方鼎一家人追殺了。
他們是‘蛤/蟆’,而自己是蚊子。
蛤/蟆吃蚊子。
這時候廚房傳出動靜,捕鼠籠捉到了老鼠。
秦遠給老鼠喂了缸裡的水後,眼見著老鼠抽搐而死,七竅流血。
原來早有人在水缸裡投毒!因為秦遠並不能吃人間的東西,所以才躲過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