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所乘坐的紫銅鎏金馬車從秦遠身邊飛速地奔離, 已經駛出去足有十多丈遠的距離,馬車忽然減速。
秦遠立刻拎緊了手裡的瓜籃子, 跳下馬。
馬車緩慢行駛了片刻後, 接著加速駛離。
秦遠鬆了口氣, 正準備重新上馬, 卻被一侍衛喊住了, 原來是長孫無忌的隨行侍衛。
對方喊他過去,秦遠也不計較,就牽著馬過去。
侍衛張口就對秦遠道:“諸官人在路相遇者,四品以下遇正一品,東宮官四品以下遇三師,諸司郎中遇丞相, 皆下馬。”
秦遠愣了下。
“看來長孫公猜測的不錯, 秦主簿剛為官不久,尚不知《儀製令》為何。主簿既然已經是出入皇城的官員, 總不好次次因為‘新來的不懂事’去博同情,求諒解。這次長孫公慈悲,可以體諒秦主簿是‘新來的不懂事’,就不追究了,但秦主簿要在三日內把所有的禮製令抄寫百遍交給長孫公, 以增長記性。”
侍衛聲色俱厲, 最後還奉勸一句秦遠, 以後該守規矩要守, 該學得禮儀要學。
“我下馬了。你若覺得遲了些, 可有兩個原因解釋給你:一則長孫公的馬車行駛太快,我未能及時反應,二則這籃子瓜是供給聖人的,下馬時需穩妥些保瓜,不敢太快。”
秦遠解釋的聲音很輕,但話裡的兩條內容四兩撥千斤。
侍衛都來不及發火,就被狠狠地噎住了。因為秦遠提到皇帝,他這等小人物萬萬得罪不起,更不敢冒犯。
“瓜送遲了便不新鮮了。”秦遠還是聲音不大,接著輕輕問侍衛,“我現在可以走了麼?”
侍衛心虛地點了下頭,眼神中帶著些許對秦遠的畏懼,全然沒有之前的囂張之態。
秦遠讓侍衛先幫他拿著瓜,他上馬之後,再把瓜接過來,然後就繼續晃悠悠地騎著馬繼續朝宮門方向前進。
侍衛錯愕地站在原地,呆愣地看著秦遠卓絕的背影許久,才回過味兒來。這下完了,他回去一準會挨自家主人訓斥,罵他沒用。可天地良心,這事真不是他的錯,人家捧著聖人要的瓜,他哪敢造次。
……
兩儀殿。
李世民正為涇州的事猶豫不決,之前又聽魏征念念叨叨了一陣子,更加覺得心煩。忽聽宮人說秦遠來了,李世民一時沒反應過來,反問道:“我記得他好像被調去雍州府做事了,他一個八品小官,進宮來做什麼?”
“陛下先前曾準他獻瓜。”大太監張德小心提醒道。
李世民想起來了,轉念又想起自己上次跟秦遠聊過幾句,且聊得還挺開心。
“陛下,那咱們是留人還是留瓜或者都不留?”
其實這種獻瓜的小事兒,照常理來說就是直接把瓜留下來就成了,至於東西吃不吃那就要看聖人心情,進獻者就可以回去了。總不能誰給聖人獻點東西,都能去見聖人。但因為上次秦遠在聖人跟前的表現好,張德憑自己的一雙厲眼瞧出來秦遠的特彆。所以張德這次就多了個心眼,特意先來問李世民的意思。
“都留吧,我倒要看看這瓜是不是真如他所言那麼好。”思及自己愛吃的食物,李世民臉上有些許放鬆之態。
宮人們接了甜瓜之後,先試毒,再把甜瓜洗的乾乾淨淨,削皮去瓤,切成乳白色方方正正的小塊裝盤,整齊地碼在金邊白瓷盤之中。
張德端著瓜帶上同秦遠,去麵見李世民。
李世民此刻正在垂眸批閱奏折,剛毅地劍眉之下,一雙眸子半垂,顯得睫毛格外濃密纖長。覽閱奏折時,他臉上會時不時地浮起幾絲帝王的淩厲之色,似乎是對這篇奏折上的內容很不滿。
當張德把裝甜瓜的盤子端到李世民麵前時,絲絲縷縷的甜蜜清香就朝李世民的鼻子撲來。本來因為奏折而眉頭緊鎖的李世民,立刻被這味道吸引了,抬起了頭。
張德微微張開的嘴在這時候合上了,看來不用他提醒,聖人自己就注意到了。
李世民看了眼在殿中跪拜的秦遠,先用竹簽叉了一塊甜瓜送進嘴裡。
李世民從來都是一位善於表達情感的帝王,以前打仗想妻兒的時候,他可以說哭就哭,毫不含糊。
此刻,當他把甜瓜塊送進嘴後,清香襲人,滿口脆甜。李世民就忍不住在咀嚼時不禁發出“嗯”的一聲,驚喜地挑起兩條眉毛,兩眼亮晶晶,連看秦遠的時候都帶著歡愉的感情。
“這瓜果然美味,平身吧。”李世民說完話,用竹簽子叉一下子串了三個塞進嘴裡。香甜多汁瓜肉鋪滿口的感覺,簡直太滿足。
李世民幸福地眯起眼,忽然感覺身邊的一切都好美好,妻子、兒子、他才華橫溢的臣子們……還有眼前這個俊朗斯文的新臣子——秦遠。
秦遠本就長得好,因為李世民此刻心情還好,自然是越看秦遠越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