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貓與老鼠(1 / 2)

大唐奸臣 魚七彩 18508 字 8個月前

既然倆人的關係可以緩和, 長孫無忌現在講什麼話,秦遠都無所謂。他才不會像長孫無忌那麼小心眼。

眾人高高興興地吃完野豬肉, 邊擦嘴上的油邊感慨, 如果這時候還有早上的甜李子爽口去膩, 那可真算是人生圓滿了。

長孫無忌簡單吃了兩口肉後, 轉即掃視眾人, 發現秦遠並不在他的視線範圍內。長孫無忌讓徐安清點人數,立刻趕路。

不一會兒,徐安來報人齊全,可以出發。

“秦主簿可在?”長孫無忌問。

“車裡正睡著呢,出門辦事的時候就沒見過誰可以這樣悠閒。”徐安感慨道。

秦遠正睡得迷迷糊糊,被溫彥博推醒了, 接著馬車就動起來, 秦遠恍惚晃了晃身子,撞了溫彥博肩膀一下。溫彥博吃痛地揉肩膀喊疼, 讓秦遠小心著些。

秦遠懶懶地打哈欠,半睜眼望著溫彥博:“你怎麼跑我這了?”

溫彥博讓秦遠往那邊點,彆占那麼大的地方,“因為你們倆不再互相鬥了,我當然就可以回來了。”

秦遠遺憾地點點頭。

溫彥博高興歎:“你們總算太平了, 省得我夾在中間難做人。”

秦遠撇了下嘴, 嘴上沒說什麼, 心裡卻覺得長孫無忌不可能會這麼輕易放過他。不過隻要能把這次一同出行的麻煩混過去, 以後不常見麵, 應該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馬車晃晃悠悠地前行,秦遠的身體跟著馬車的節奏搖晃。沒多久,他就又困了,頭靠著左邊的車廂內壁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細微的‘喳喳’聲傳入秦遠的左耳。

秦遠猛然睜眼,把耳朵貼在車廂的木板上仔細聽,這會兒又聽不到了,隻能聽到馬蹄聲和車輪在地麵滾動時所發出的嘈雜聲。

溫彥博正在看書,剛好覺得眼睛疼,他發現秦遠跟受驚似得臉貼著車廂內壁,忙問他怎麼了。

“喳,喳喳,喳,喳喳喳……”秦遠學道。

溫彥博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秦遠。

“喳,喳喳,喳,喳喳喳……”秦遠不甘心地跟溫彥博學又學一遍。

溫彥博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憋不住了,你哼的什麼曲子,好生難聽!”

“你剛才真沒有聽到這種奇怪的聲音?”

溫彥博搖了搖頭,覺得秦遠肯定是睡覺的時候做噩夢了。

馬車突然顛簸了下,倆人的身體跟著劇烈搖晃。

秦遠隔著窗紗往外麵瞧,發現馬車不知何時又走了小路。小路不僅比不上官道的平坦,連四周的景色都變得不好了。至太陽快落山前,他們路過一片廣闊無邊的田地,地裡正長著綠油油的莊稼,有三名胡子花白瘦骨嶙峋的老農正在地裡勞作,似乎在除草。

長孫無忌所乘的馬車行駛在前,此刻忽然減速,然後停了下來。

徐安率先從馬車上下來,奔向田裡的老農,跟三名老農說了幾句話。

秦遠起初看徐安的說話姿態,似乎是在問路,待老農指了路之後,徐安繼續笑著跟老農說了兩句,才笑著跟他們禮貌地道彆。

徐安回到馬車上後,馬車就繼續行駛。等太陽完全落下,隻在西邊的天邊剩下一抹紅霞的時候,他們終於抵達了靈台縣。

靈台縣地勢西高東低,多數的塬區和丘陵地表都被黃土覆蓋。縣城內還算熱鬨,但瞧大街上卻也有不少乞丐,多數都是老弱,他們趁著晚飯的時候著忙地捧著破碗,顫顫巍巍地走路,四處乞討,以期望遇到善心人可以施舍他們一口飯吃。

長孫無忌大概想暗中調查,所以沒有選擇住驛站,在縣城裡找了家不大不小的客棧住下。

晚飯的時候,秦遠借口肚子疼,悄悄從客棧後門走出去閒逛,正好碰見一堆父女倆過來乞討。女童五六歲的樣子,頭發披散,衣服黏著灰土,破衣裳的胸前和胸口黑得發亮,但好歹衣裳可以蔽體。女童父親就不行了,衣衫襤褸,胳膊腿都露著,顏色黑紅,頭發雖然被一個破布條束著在頭頂,但依舊淩亂,類似雞窩狀。

男人手拄著一根木棍在後頭顫顫巍巍走,小女童則捧著一隻破碗走在前麵。小女童黑漆漆的臉蛋幾乎遮蓋了她原本模樣,唯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仰頭瞧人的時候透滿了楚楚可憐。隻消被她看一眼,但凡有點惻隱之心的人都會覺得不落忍。秦遠可是個有良心的神仙,他被女童瞧了之後,他就趕緊把中午時藏在袖子裡的野豬肉給了那父女倆。

女童大概怎麼都沒想到自己能討來野豬肉,急忙忙捧著肉去送給自己的父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肉,不停地抿嘴咽口水。

女童的父親激動地給秦遠顫顫巍巍跪下,多謝他的施舍,然後他就抱著自己的女兒靠在牆邊,狼吞虎咽地吃肉。

“慢點吃,最好嚼得碎爛一些再咽下去。”秦遠溫和地建議道。

女童父親愣了下,忙點點頭,囑咐女孩慢點吃,吃夠了肉的滋味再咽下去,天知道他們下一頓吃肉是什麼時候,最好能把這肉的滋味記一輩子。

秦遠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久未吃肉,突然吃這些脾胃會受不住,加上現在天涼濕氣重,便很容易鬨肚子。腹瀉止不住,也會要人命的。”

女童父親恍然大悟,頻頻給秦遠行禮致謝。

秦遠現在身上沒有錢,之前賣農場水果攢下來的錢都留給了顧青青。秦遠打算回客棧再給他們父女弄點乾糧胡餅,再和溫彥博借點錢來。

但是當秦遠轉身要回客棧的時候,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長孫無忌站在了客棧的後門處,並用一雙淩厲的眼神盯著秦遠。

秦遠起初沒覺得什麼,直到他發現長孫無忌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悠悠地瞟向秦遠身後的那對正吃野豬肉的父女。

野豬是長孫無忌所獵。

野豬肉便算是長孫無忌‘賞’給秦遠食用。

秦遠不僅沒吃豬肉,還把豬肉賞給了乞丐——

危急時刻,秦遠飛快地跟長孫無忌解釋道:“那野豬肉真美味,可惜我胃口下,沒吃完,就打算留著今天晚飯繼續吃。”

長孫無忌半揚首,半垂著眼皮,依舊盯著秦遠。

撒謊的人,都容易心虛。

這種時候他不能解釋太多,越解釋越容易露出破綻,他必須快點轉移話題。

“那個,你有錢麼?”秦遠脫口而出,但說完這話之後他發現長孫無忌打量他的眼神更奇怪了,秦遠就有點後悔。

他摸了摸鼻子,尷尬看向彆處,“那對父女好可憐!”

“滿大街都是乞丐,你一時幫了這對父女,那以後呢?還有街上其他乞丐你幫不幫?靠施舍你能救多少?”長孫無忌開口就是仄仄逼問。

秦遠愣了愣。

長孫無忌這什麼意思,挑刺兒?

秦遠沒再說話,轉身就告退去找溫彥博借了錢。

等他從客棧二樓下來的時候,秦遠見那對父女倆正跪在客棧的大堂,給長孫無忌磕頭。秦遠還注意到的女童父親的手裡正拿著一個錢袋。

“滾吧。”長孫無忌一聲淡言,就把這對父女嚇得渾身哆嗦。父親抱著女兒飛快地跑出客棧,女孩父親所拄的木棍則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被落下了。

徐安隨後拾起地上的木棍,竟然‘好心’送了出去。

秦遠見到這光景,當然明白過來,那女孩的父親是在裝病。怪不得剛才長孫無忌陰陽怪氣地跟他說話,原來他早就看穿了。

秦遠見長孫無忌發現自己後,態度沒有明顯變壞,就去問他是怎麼看穿那對父女不是乞丐。

“你不是擅長破案麼。”長孫無忌輕笑一聲,顯然秦遠的虛心請教令他覺得很爽快。

“下官這點斤兩,怎比得過齊國公的能耐。”秦遠顛顛地往馬屁上拍。不過就是說兩句好話而已,他這麼大方,就當扶貧,免費贈送給長孫無忌了。

沒有人不喜歡悅耳的話,長孫無忌也不例外。

長孫無忌打量一眼秦遠,讓他先喝一口李子汁。

長孫無忌的語氣不容置疑,秦遠豈敢弗了他的好意。就坐下來,接過徐安端來的李子汁,輕輕抿了一口,隻是抿了些許李子汁在舌尖罷了,量不夠流過嗓子喝到肚子裡去。李子汁澀酸中甜,但這種甜不屬於果甜,是人工另外放糖的甜。

“掌櫃說,這是用了全靈台縣裡最好的李子,家養的樹,精心伺候的。”長孫無忌銳利的目光直穿秦遠的眼底,“這味道和你今早在野外所摘的,天差地彆。”

“我運氣好唄!果子這東西也奇怪,就算同一片地種出來,有甜的,也有不甜的。”秦遠解釋的態度很隨意。

長孫無忌審視秦遠之後,轉念想想也確實如此,他到底在懷疑什麼?秦遠從長安出發的時候,是輕裝前行,並沒有帶李子,李子不是他從野外所摘,難不成他還能憑空變出來?

長孫無忌便反思自己竟然在無端多疑。

“那對父女就是乞丐,”長孫無忌接上之前的話題解釋道,“但為了能討到東西,做父親的就裝瘸賣慘,讓小女孩裝可憐。”

秦遠恍然地歎道:“這倒是聰明。”

為生活所迫,去耍點不害人的小聰明,並不算是什麼大事,秦遠倒是可以理解。

長孫無忌有點意外秦遠的反應,倒是由此看出秦遠本性善良、宅心仁厚。

“若隻幫了眼所遇的一二名百姓解決疾苦,說明你是個心善之人。若能幫全村、全縣甚至整個州的百姓擺脫疾苦,才是個有作為的好官。為官者最忌諱一葉障目,無所作為。”長孫無忌讓秦遠好生想想這一路所見,問他有什麼感想。

秦遠垂眸琢磨了下,想到些許,但並不算明朗。他拱手第一次認真正經地給長孫無忌作揖,請他為自己解惑。

溫彥博這時候也下來了,瞧見長孫無忌和秦遠倆人竟然很和睦,高興地湊過來聽聽他二人聊什麼。

“此行到涇州地界後,所走的小路四周,山野貧瘠異常,山上連稍微大些的野菜都沒有,甚至連山上的樹皮都快被扒光了。但是走到官道時,四野景致好了,看起來很富饒,甚至能打到野豬。”長孫無忌繼續補充一句,“但官道和小路距離並沒有差太遠,涇州這一代都是黃土,看土質也沒有太大的差彆。”

溫彥博疑惑不已,跟著感慨:“這是有些奇怪。”

秦遠恍然明白過來。

長孫無忌看向秦遠,讓他有話就說。

“我們到達靈台縣之前,長孫公曾命人在田邊停過一次馬車,當時在田裡做活的是三名老叟。我當時就覺得奇怪,那些青壯年都哪兒去了,怎麼讓老人家在地裡做農活。”秦遠望著長孫無忌,“這片背後是不是有緣故?”

長孫無忌:“確實如此,結合我們剛剛進縣城時所見,就更加說明問題了。”

秦遠:“難道說剛才那個裝病的乞丐——”

長孫無忌對秦遠點頭,“是不得已裝病,否則他連做乞丐的資格都沒有。他原本是個農夫,因官府幾次增加賦稅,令他一年的收成幾乎全部都上交給了官府。這也罷了,怎知今春開始,官府的人開始四處抓壯丁,不知要往哪兒送做苦工。他聽說附近好幾個的村子男人被抓走之後再沒回來,他就裝病女兒跑了出來,做乞丐討飯吃。如此一頓飽一頓的活著,也總比被抓去送死強。其所闡述的情況,與田裡那三位老叟的說法,基本都一致。”

“竟然是這樣。”溫彥博很佩服長孫無忌的洞察力。

“長孫公以微知著,十分了得!”秦遠情緒激昂地拍馬匹,再次取悅了長孫無忌,“可這縣城裡好像挺正常,除了乞丐多點,男女老少都有。”

“當然,”長孫無忌一句話解釋清楚,“村子若小路,縣城若官道。”

秦遠和溫彥博都明白過來。他們之前走小路時所看到的四野的光景,就和那些被抓壯丁村子的情況一樣。而風景不錯的官道,就和現在的縣城情況一樣,都是燕郡王特意留著用來裝麵子用的。

“看來這涇州燕郡王被參涉嫌謀反一事,並不無辜。”溫彥博壓低聲音道。

秦遠直歎危險,“我們肯定被人盯上了。”

他們一共才十六個人,雖然侍衛們都個個身手不俗,但畢竟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若是燕郡王得知他們已經查到他謀反之嫌,被逼急的情況下,肯定會生出殺人滅口的想法。

“咱們安全第一啊。”秦遠還不想死,他還要繼續努力立功,爭取早日回天庭。

“看不出來,你這麼怕死。”

長孫無忌譏諷中夾雜著嗤笑。秦遠剛剛表現出害怕的樣子,可與之前在他眼跟前的樣子大相徑庭。那時候的秦遠受他威脅,且絲毫不懼,相當有氣節,更有膽量挑釁他。看來在他眼裡,自己竟不如一個區區燕郡王厲害。

秦遠感受到長孫無忌的不滿,連忙及時補救一句:“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再說咱們提高警惕,注意保全自己有什麼錯,隻有活命才能把調查的情況告知給聖人,救涇州百姓於水火。我覺得這就是長孫公剛剛教我,為官要有所作為,忌諱一葉障目的道理。”

秦遠的活學活用,引起了長孫無忌的極度舒適。

長孫無忌忽然有些明白李世民為何突然寵信秦遠了,他要是皇帝,碰到這麼個嘴甜的貨色,怕是也會一時把持不住要給秦遠封個官了,定會比他現在的品級還高。

溫彥博也意識到這事兒的危險性,提議現在就打道回府。反正他們這一路的所見所聞,差不多已經可以側麵證實燕郡王有謀反嫌疑。

長孫無忌不同意,“彆忘了聖人派我們來此的目的為何,是查實,我們要掌握直接證據。”

三人隨後商定,暫且先於客棧安置一晚,等休息好了,再商量下一步應對燕郡王的辦法。

夜半三更,四周都靜悄悄的,似乎所有人都進入了夢鄉。熟睡中的秦遠再一次聽到喳喳聲,他睜開眼,端著油燈查看房間四周,這一次門窗都緊閉著,並沒有縫隙。

秦遠再想細聽,倒是沒聽到喳喳聲,反而聽見樓下有腳步聲。不一會兒,窗外也有腳步聲。

秦遠就把窗戶微微開了縫隙,見到一人從客棧走了出來,順著街往西走。今天剛好是滿月十五,月光明亮。秦遠一眼就能分辨這個背影似乎是女子,身量高挑,穿著紅羅裙,臉臂彎上掛著的披錦也是紅的,梳著隨雲髻,其頭上定然簪著金釵,因為金子在月色下反射出淡淡微黃的光亮。

女子大步流星,走得極快,在快走到街尾的時候,秦遠隱約看到那裡有好幾個人影晃動,似乎有人接應女子。隨後那女子就上了馬,帶著一群人疾馳而去。女子騎馬飛奔的時候,紅披錦迎風飛揚,背影綽約,還有幾分英姿,倒是挺好看的。

秦遠轉即反應過來什麼,忙跑出去一樓查看客棧的情況,大堂內安靜無人,好像沒什麼異常。

秦遠就往客棧後院去,想看看掌櫃和夥計的情況。這時候趕巧掌櫃的拎著水壺走了過來,和秦遠撞個正著。

“這麼晚了,郎君怎麼還沒睡?”掌櫃愣了一下之後,就笑著問秦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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