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秋實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叫一聲, 跟惡狗一樣朝周七郎身上撲, 周七郎嚇得縮脖子往周老太爺身邊爬。周大郎和周三郎忙去拉住秋實, 秋實雖然被拉住了, 但眼睛瞪得又大又圓,惡狠狠盯著周七郎, 戾氣衝天, 似乎很想將周七郎撕碎咬死,扒其皮,喝其血。
周老太爺在麵對這一連串的真相之後, 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和打擊, 兩條腿兒幾乎站不住, 一直在隱隱地發抖。
“請秦少卿一定要把這兩個賤婢處死, 為我死去的兒子兒媳們報仇!”周老太爺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深切地懇求秦遠,對秦遠行禮。
周七郎跪在周老太爺的腳邊,疑惑地看著周老太爺,“處死?報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周大郎就將經過簡單講給了周七郎。
周七郎聽說是秋實毒死了自己的父母, 呆滯了片刻, 從難以相信轉變為憎恨至極,他突然他衝過去抓秋實, 一巴掌狠狠地拍在秋實的臉上。秋實被打得臉立刻起了紅印子,一邊耳朵嗡嗡地響, 她早就想打周七郎, 隨即反撲回去。
倆人就互相扭打在一起。
周大郎、周三郎見狀都去拉人, 秦遠的屬下們也去幫忙拉架。怎料秋實咬住了周七郎的耳朵就不放嘴,周七郎大聲慘叫,等秦遠的侍衛用手打了秋實的後頸,令秋實暈倒的時候,秋實嘴上帶著血,周七郎的左耳朵也都是血,細看他左耳被咬掉了一小塊。扒開秋實的嘴,小拇指指甲大的肉正在她嘴裡含著。
周老太爺見到這情景,氣得要去搬凳子,想要親手砸死秋實,被周賢等人攔了下來。
周七郎捂著涓涓流血的耳朵,驚恐地大哭不止,“我的耳朵,耳朵……”
“你還要耳朵,你怎麼沒被她吃了去!”周老太爺氣得踢一腳周七郎,讓他趕緊滾。
周七郎趴地上大哭,然後被家仆攙扶了出去。
周大郎急忙吩咐人去請大夫。周賢則安撫周老太爺彆太傷心。
秦遠命人將秋實、春華押入商州府的大牢,等候判決。
“作孽啊!作孽啊!”周老太爺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抖著嘴唇,牙齒打顫,拍桌子的手抖個不停,他喊著喊著眼淚就下來了。
周老太爺老淚縱橫,再一次懇求秦遠一定要將凶手繩之以法。他最後在大兒子周賢的攙扶下,才勉強跌坐在了凳子上。
秦遠:“自然會按照刑法懲處,判她死刑。對了,這秋實什麼時候進你們周家做的丫鬟?”
“六歲時就被買進來了,起初跟在我妻子那裡做丫鬟,後來二房有了七郎,就把她賞賜過去了。”周老太爺咬著牙解釋道。
“但老郎君有沒有想過,這種事情換做彆的人家,可能根本就不會發生。你們周家很特彆,為了爭麵子,爭一口氣,居然連丫鬟提議殺人的辦法都能聽進去,並且真乾出來了。整個周家上行下效,骨子裡的風氣就不正,養出來的丫鬟也是如此。”
周老太爺紅著眼望了一眼秦遠,隨即閉上眼,點了點頭,“秦少卿教訓的是。”
這時候,周家其餘四房人都聽說了消息,都趕過來查看情況,大家紛紛責罵秋實不是東西,周七郎不務正業勾搭婢女也是不守規矩。一個該死,一個該罰。
多數人都沒有惋惜周小綠母親和兩房夫妻的死,隻有一兩個聽說這事兒氣得落淚了。他們更多地像是看客,進行事不關己的感慨、譴責和評判。
甚至有兩房人提出來,應該把二房的所有孩子都打發出去,特彆是周七郎,一份錢都不要給他留。
“他這樣給我們周家抹黑,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不該饒了他。”
周老太爺聽到大家吵吵鬨鬨,閉著眼隱忍著,一直沒有說話。
周三郎帶人請完大夫後,瞧見這光景,恍然想到這件事如果放在自己身上,一定也是一樣的遭遇。
暫且拋開他七弟無良無德的品行不談,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會對女孩生情愫這本該是可以理解的事。但在這個家,是彌天大錯,大家都不講人情味的,隻講規矩,隻講誰厲害誰可以。
正因為大家都刻板地守著規矩,沒人敢出格,在不停地壓抑自己時候,心裡難免憋得難受。當遇到那些不守規矩的人的時候,立刻就憤怒,覺得不公平,一定要懲處這些過度放縱自己的人,也一定要把自己這麼久憋著的東西都撒到這些人身上。
他曾經也是這樣的人,現在想想自己的曾經的樣子,看看家裡其他人的樣子,周三郎恍然覺得,這一切很可怕。
真相既然已經查清,秦遠就準備帶著周小綠離開。至於後續的周家會怎樣,那是周家的家事他管不了。
周老太爺氣得半死,已經有心無力,沒辦法出來相送秦遠。他就打發大兒子周賢去送。
周賢賠笑著將秦遠送到大門外,邊走邊不忘恭維秦遠辛苦,幫他們周家解決案子等等,“下官作為上洛縣的主簿,以後會以秦少卿為榜樣,多多學習。”
在家裡出了那麼多事之後,周賢居然還有心能說出來這些花言巧語恭維他,甚至不忘介紹他自己在哪兒任職。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秦遠對周賢客氣地笑了一下,轉身上馬。
周三郎突然跪下,給秦遠磕了頭。
“你這是何意?”秦遠問。
周三郎感恩道:“三郎明白了,多謝秦少卿提點之恩。”
說罷,他又磕了頭。
秦遠自然懂得周三郎所言的意思。看來這周三郎是真明白了,從他這低調的言談就可以得知。不然的話,他應該會像他父親那樣努力表現自己。
“做人還是有情有義好。”
周三郎點了點頭,轉而再次跟周小綠道歉,為當初自己打她的事道歉。現在想來,他十分羞愧。他一個男人,居然伸手就打多年不見的妹妹,當真一點人性都沒有了。
周小綠對周三郎淡淡地點了下頭。
秦遠揮起鞭子,策馬而去。周小綠和其餘隨從緊隨其後。
出了上洛縣之後,秦遠減緩馬速,跟周小綠道:“還沒走遠,你若是想告訴我異人盟在上洛縣的聯絡地點在哪兒,我們還可以回去。”
“他們人不壞,不會傷害你。”周小綠堅持不說。
“那我就壞了?會傷他們?我不過是想見見你們的盟主,聊一聊,咱們要是能互不傷害,和平共處,就再好不過了。”秦遠解釋道。
周小綠遲疑了一下,看一眼秦遠。
“其實我和你們異人盟並沒有結怨。之前的一些案子,那是你們異人盟的人自己不守規矩,主動找上官府惹事,這些人也是你們異人盟的叛徒。我收拾了他們,想必你們盟主也不會怎麼生氣。
再剩下的就是我本人問題了,今天我就不瞞你了,坦白告訴你,我確實有複活人的能耐。至於吃的東西,我有我自己的來路,正因為管住了嘴,淨化了自己的身體,我才有法子心無邪念,將人複活。
這能耐是我自己的本事,祖傳的,不能外泄。其實我父親也做過這類事,但沒人注意過。怪就怪我惻隱之心太重,總是救人,被你給發現了。這也正好說明我人不壞。”
秦遠仔細琢磨過這件事,與其等著異人盟的人盯上他,前仆後繼地來探索他身上的秘密,甚至殺他,不如主動出擊,假意求和。這樣他能安全點,周小綠也不至於背上背叛異人盟的罪名,招惹殺身之禍。
周小綠依舊遲疑著沒有說話。
“我有些不明白,而今既然找到了殺死你母親的真凶,你也因為背叛異人盟,隨時都可能被追殺,你為何不肯交代出異人盟的聯絡地點,甚至不願意讓我聯係到盟主?”
“我……”周小綠背過身去,不看秦遠。
“到底怎麼回事?你一邊說異人盟對外麵的人手段凶狠,一邊又說上洛縣的異人盟的人都是好人。”
秦遠提醒周小綠她說的話很矛盾,若非他感覺到周小綠是真心想為死去的母親伸冤,他根本不會這麼出手幫她。
“要麼對我說實話,要麼我們就此分道揚鑣。”秦遠說罷,就準備上馬。
周小綠忙對秦遠行了一下禮,抱歉地垂頭,對秦遠坦白道:“其實我爹就異人盟的盟主,但他失蹤了。我一直懷疑我母親的死因跟他失蹤有關係。我從父親的臥房裡發現了一份異人盟的名單,聽說長安城出現異常,我就來查看情況,然後就發現了你。”
周小綠再一次對秦遠行禮,賠禮道歉。
秦遠驚訝:“既然你父親是異人盟盟主,那你怎麼會連你自己母親的死因都查不明白?”
“半年多前我父親才告訴我他的身份,我之所以會處驚不變、過目不忘,是因為遺傳了他的能耐。母親的剛死的時候,父親很傷心,不吃不喝,暈倒過數次,後來他就開始喝酒賭錢了,整天渾渾噩噩。隻要我一提起母親,他就撒火酒喝得更多。
因為我自己沒有是在的證據,我就沒告訴過他我的懷疑,怕他更受刺激。
直到那天父親跟我坦白他的身份之後,我才跟父親說了這件事。父親說他會查清楚母親的死因,當時就他走了,但再沒回來過。周家那邊我立刻去問了,父親根本就沒去過那裡。”
因為父親突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周小綠就懷疑是異人盟的那些奇人所為。她因此便懷疑殺害她母親的凶手是異人盟的人,因為秦遠已經破獲了數樁奇人異士的案件,所以她想秦遠幫忙來破解母親的死因,進而找到父親。
“那你們異人盟到底是好的還是壞?”
“當然是好的。”周小綠慌忙解釋道。
秦遠回憶之前的種種,冷笑一聲,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個傻子被騙。現在他已經分不清周小綠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了。
“異人盟的那本名冊在哪兒?”
周小綠繼續垂著腦袋回答:“我給燒了,都記在腦子裡了。”
“既然這是你們異人盟自己的事,就請你自己處理。”秦遠對周小綠拱了一下手,“就此作彆,以後最好彆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周小綠紅著眼睛仰頭,看著騎上馬的秦遠,不停道歉。
秦遠終究沒理她,騎著馬帶著人,很快消失在路的儘頭。
“對不起。”周小綠對著秦遠消失的方向又鞠了一躬。
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的緣故,秦遠騎著快馬瘋狂趕路,明明一天的路程,被他半天就跑完了。秦遠深夜到了長安城,就直奔溫府。
溫彥博半夜被叫醒,聽說秦遠來看他,挺高興的。雖然這會兒確實挺晚了,可他不覺得冒犯,深夜好友造訪,這說明什麼,他在秦遠心裡很重要。
溫彥博高高興興穿好衣裳來到正堂,猛然見一發髻散亂的男人正坐在堂內一動不動。嚇了一跳,還以為屋裡有鬼。
“是我。”秦遠用手撩開他額前頭發,才露出一張俊臉來。
“怎麼回事?受什麼刺激了?你不是在商州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溫彥博忙湊到秦遠,彎腰歪頭,仔細打量秦遠這副狼狽的模樣。
不得不說,人長得好是有優勢,頭發都淩亂城這樣了,瞅著居然還挺好看,有點狂野的那種英俊。聽說許多女人就喜歡男人這種狂野不羈。
“我被人騙了!”秦遠突然出聲,隨手一推,不小心把桌上的水杯推掉了地上。
啪地一聲響,引得屋外頭仆人欲進來。
“快快快,去拿多拿點杯子來給秦少卿砸!沒事,多少杯子我這都有,你儘管撒氣。”溫彥博以為摔杯子是秦遠怒極所致,忙哄著他,轉即伸長脖子輕聲再問一句秦遠,“是男是女?”
“女的!”秦遠氣道。
“哪個眼瞎的居然騙你!”
溫彥博真心不理解,像秦遠這般年輕有為俊朗無雙的郎君,哪家女兒得到他的心,該燒高香感謝蒼天,好好珍惜才是。居然欺騙他的感情,太可惡!
“那她是怎麼騙你的?你這麼聰明,怎麼沒發現她騙你?”溫彥博再問。
“這就是她厲害的地方,話半真半摻著說,叫人分不清。還拿她母親的死說事,我自然當她是個孝順善良的人。”秦遠無奈地歎口氣。
世上竟有這般無情狠毒的女人。溫彥博非常同情地拍拍秦遠肩膀,勸他彆掛心。
“洗個澡,睡一覺就什麼都忘了。”
“好。”秦遠就由著溫彥博的安排,更衣沐浴,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他神清氣爽地起床,就查看今天農場的收獲,真好,是甘蔗。
這就叫否極泰來!秦遠吃著甘蔗,甜在心頭,哼著小曲兒自己把衣服穿好,心情特彆愉悅。
溫彥博換好官袍來找秦遠一同麵聖。
“我是該去回稟聖上商州刺史一案情況,你乾什麼去?”秦遠問。
溫彥博笑:“我也是有好事,同我大哥一起去領功。”
“領功?什麼功?”秦遠感覺得出來,溫彥博說的事兒應該跟李世民高興產甘蔗有關。
“去了你就知道了。”溫彥博故意賣了個關子。
其實溫彥博並不是愛賣關子的人,之所以這樣對秦遠,是因為他覺得昨天秦遠因遭遇情傷,受到了挺大的刺激。他怕今天秦遠還沒走出來,情緒繼續受影響。所以溫彥博就故意勾一下秦遠的好奇心,轉移秦遠的注意力,這樣他就不會過分去想昨天的傷心事了。
秦遠確實吃這套,追著溫彥博問他到底是什麼事。
倆人準備上馬車的時候,忽然有侍衛來找秦遠。
溫彥博一眼就瞧出這侍衛風塵仆仆,應該是趕了遠路剛剛回來。
侍衛恭敬對秦遠道:“周六娘連夜趕路,安全到了長安城,在昌明坊的一間小宅子內安置了。”
秦遠當時確實因為氣惱周小綠騙他,撂下周小綠離開。但他再怎麼樣也不至於把一個小丫頭撂在荒郊野外,所以暗中留了人護送了周小綠。
秦遠聽說周小綠在長安城還另有住處,便再次想起她撒謊騙人的事來,臉色變得陰沉,打發侍衛回去就是,不必再管。
溫彥博在旁聽說是女人的時候,耳朵立刻就豎起來了,加上他觀察秦遠的臉色大變,立刻就猜出來肯定是這女人傷了秦遠。周六娘,他記住了。
“你說你這人,好生心軟,她都那般對你了,你竟然還派侍衛護送他回家。”溫彥博憤憤不平道,順便感慨秦遠真是個好男人。
“總不能撂她一人在荒郊野嶺。”秦遠對溫彥博笑一下,告訴他沒事,隨後就轉身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