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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秦遠剛從大理寺放值出來,就看見門口停著秦瓊的馬車。
秦瓊正坐在馬車前頭啃著杏子,見秦遠出來了,他忙把手裡沒吃完的東西丟給隨從,笑著一躍下馬,直奔秦遠跟前。
“作甚?”秦遠疑惑打量秦瓊。
“走,跟我回家,你嫂子準備了一桌好飯等你去吃。”秦瓊說著就拉住秦遠的胳膊。
秦遠忍不住笑:“你們和好了?”
“可不是,我好一頓勸慰,磨破了嘴皮子才和好呢。”秦瓊歎道,“說起來這事兒起因就在你,所以這頓飯你必須去,我們給你賠罪。”
“不去。”秦遠吃不了東西,故意托辭道,“瞧你就沒安好心,既然剛和好,你何不多陪嫂子一會兒,叫我做什麼。我案子沒查完,今天麵聖,又得了一件難辦的差事,更要慎重對待了。”
“這麼難,難為你每天跑東跑西,家裡都沒個人照顧你。”秦瓊還是硬拉秦遠去,“你若不願喝酒,怕耽誤辦事,就不喝酒,我們就聊幾句。你歇著的工夫總有吧?”
秦遠拗不過秦瓊的熱情,遂就去了。到了秦府見了張氏後,瞧見另有一位二十歲上下的曼妙女子站在張氏身邊,穿著淡綠衫子,身姿嫋娜纖巧,麵若朝華,也用同樣打量的目光觀察秦遠。
“這是我娘家小妹,排行老九。”張氏笑著給秦遠引薦,又對張玉蘇引薦秦遠。
張玉蘇見禮之後,便依舊站在張氏的身後,雖半垂著目,但毫無羞澀扭捏之態。
“我這妹子性子有些呆,不太會說話,秦兄弟莫要見怪。”張氏拉著張玉蘇的手,笑著繼續對秦遠道,“說起來倒怪害臊的,鬨出這樣的誤會來。今天將軍跟我解釋了,我才曉得,倒把秦兄弟摻和進來了,實在過意不去。”
“無礙。”秦遠淡言道。
張氏笑著點點頭,要命人準備酒菜,給秦遠賠罪。
秦瓊忙解釋:“他還得處置案子,喝不得酒,讓他去東院歇著就是了。”
張氏應承,立刻安排下去。
秦遠便客氣告辭,麵目嚴肅,半句話都沒有多說。
平常秦遠什麼樣,秦瓊和張氏夫妻都清楚。
張氏拉一下秦瓊的衣襟,跟他歎道:“是不是我們擅自做主,他不高興了?”
“就是不高興了,人家不願,你們還一廂情願張羅,便是多管閒事。”張玉蘇鬆了口氣,找個地方坐下來,跟婢女要了一杯水喝。
“你——怎生這麼不知好歹?你瞧瞧你都多大了,還賴在家裡頭,竟不知臊得慌。”張氏教訓妹妹說話沒規矩。
“我誌不在此。”張玉蘇冷靜地端著水杯往嘴邊送了一下,眼珠子轉動,隨即看向秦瓊,“我也瞧得出姐夫這位秦兄弟,也誌不在此。莫要張羅了,反倒招了嫌。”
“你這妹妹還是一如既往地厲害。”秦瓊對張氏小聲歎了句,隨即笑著對張玉蘇道,“我關心自家兄弟,能招什麼嫌,就如你五姐關心你一般。”
“五姐夫彆好心做壞事,人家那麼大的人了,什麼不懂?不管不顧人家的喜好,硬去關心,就是討嫌。”張玉蘇解釋道,“早說我一心向道,心不在男女□□上,你們也偏不信。”
“行了,快去歇著吧。”張氏打發道。
張玉蘇心中還有些意難平,臨走時特意撂下一句話:“早知道五姐叫我來是為這個,我斷然不會來。”
“她——”秦瓊一口老血悶堵在心頭,接著不滿地跟張氏感慨,“我們這圖什麼,瞧瞧她們都不領情,我們反倒吃力不討好!”
“還彆說,這倆人一個脾氣,倒真像。”張氏並沒有真生氣,這會兒還笑起來。
秦瓊問她何意。
“死馬當活馬醫唄。”張氏拿起花繃子繡花,“你那兄弟我也看出來了,你一提議親,他臉色絲毫不變,還有些厭煩。我九妹也這德行。給他們找平常人,八成不行地,倒不如讓他們倆見見,指不定就不一樣了。”
“秦兄弟那樣的,我能明白,他畢竟在深山裡隱居了十載。你九妹我卻是看不懂,怎生就那般倔強,不願嫁人?”秦瓊不解地問。
“這跟她年少經曆有關。”張氏提及此事,就歎了口氣。
秦瓊問她何事,張氏卻不想說,畢竟是家醜,她道不出口。
“我們成婚這麼久了,你還不信我?”秦瓊質問。
張氏無奈道:“這話你聽了去,卻要當沒聽過一般。”
說罷,張氏就衝著秦瓊耳朵小聲嘀咕了一番,秦瓊訝異不已,禁不住唏噓感慨張氏的九妹可憐。
“那之後就長成這樣的性子了,家裡頭也都不敢太逼她。我母親和父親都說過,她若到了二十多歲還那麼想,便遂了她的願送道觀做道姑去。可我心裡不舍,她自小便被嬌生慣養,處處要人伺候著,一想她去道觀受清苦日子,老了會無依無靠,都不知道有沒有小一輩道姑孝敬她,給她料理後事,我便不安心。”張氏長歎。
秦瓊忙哄她彆太擔心,總有辦法。
夜色深沉。
秦遠坐在窗邊,望著天上的月亮,人安靜如湖水一般,波瀾不動。等聽到秦瓊到來的傳報聲,秦遠立刻抓起窗台上早堆出來的杏核,朝秦瓊方向打過去。
秦瓊哎呦叫了兩聲,隨即靈巧地躲過了秦遠的第二次襲擊。
秦瓊行至秦遠身前,嘿嘿賠笑:“生氣了?”
“下次彆叫我來,不會再來。”秦遠冷臉道,“閒的沒事兒做了?”
秦瓊一愣,感慨:“你這話我剛聽完一遍,真叫你嫂子說對了,你們兩個還真是像啊。”
秦遠又抓了一把杏核丟在秦瓊身上,才懶懶地抬眉:“什麼像?”
“自然是你和張九娘了,她也和你一樣,不高興了,罵我們一通。我真是瞎操心,裡外不是人!”秦瓊禁不住感慨。
“是的,以後謹記。”秦遠警告秦瓊道。
“你就不好奇有一女子見了你的天人之姿,居然不動心,還出口拒絕?”秦瓊還想使一把力,雖然他也覺得自己有點太閒了。
秦瓊淡然地抬眼,“你再說一句,我立刻就走。”
“好好好,我不說了,我錯了。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在這種事兒上為你瞎操心。”秦瓊拍胸脯道。
秦瓊現在非常確定,秦遠對男女這種事確實是無感,而非不懂。
次日,秦瓊又跑去找溫彥博談心,以求紓解。
“你說居然真有人對這類事不感興趣?好像成仙了似得,不動凡心?”
“是有的,我倒是聽說過,天生冷淡,不會動情。”溫彥博告訴秦瓊,他妻子的遠房堂叔就如此,其實很多修道者而是如此,早早就斷了七情六欲,與普通人不同,“我覺親兄弟或許也是這樣的,雖然沒修道,但可他能隱居十載無欲無求,足以說明他不同於尋常人。”
秦瓊點了點頭,感慨自己要回去寫一個認錯書,好生給秦遠賠罪。
“去吧,正好我一會兒有要事,不能陪你多聊了。”
秦瓊忙問何事。
“突利可汗來使。”
……
午後,突利可汗帶著使臣和一眾隨行人員,抵達了長安城。房玄齡和溫彥博接待突利可汗,引其去了暫住之所,進行安排。
突利可汗驍勇善戰,人長得高大威猛,身材結實,漆黑鋥亮的絡腮胡遮著半張臉,濃眉大眼分外有神。突利可汗笑起來十分爽朗,對待迎接他的唐朝官員十分客氣,雖然禮節上有些粗糙,但足以看出他此番來長安是誠心拜見李世民。
房玄齡與突利可汗照麵之後,淺聊幾句其此次出使大唐的目的,就先行告辭,去回稟李世民了。
溫彥博妥當安置好一切之後,也要和突利可汗告辭。
突利可汗猶豫了一下,突然叫住溫彥博,他用比較不標準的發音,試探著詢問溫彥博:“你們大唐官員裡頭,是否有一個人叫秦遠?”
溫彥博驚訝地點頭,忙問的突利可汗因何故認識秦遠。
“我並不認識他,但他給我寫過一封信。但是我並不確定這封信是否真的屬於他,還請溫治中幫我看看吧。”
突利可汗出於謹慎,先將信遞給溫彥博,請他先鑒彆一下信的真假。
溫彥博接過信來,大概掃了一眼信上的內容,大驚失色。再看落款,確實出自秦遠的官印。
“這八成是陷害。”溫彥博立刻命人去叫秦遠前來對質。
信的內容是遊說突利可汗一起合作,裡應外合謀反大唐。秦遠看了內容之後,再看落款,確實是出自於自己的官印。
秦遠忙問突利可汗是在何時收到了這封信。
“大概兩個月以前。”突利可汗回答道。
秦遠:“這不可能,我兩個月以前還不是大理寺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