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一開始說話時候, 長孫無忌聽著還算順耳,但聽到最後那句,長孫無忌立刻就把臉拉了下來。
“魏公說這話就不怕閃了舌頭,不知是誰管著關內賑災事宜,結果管得六十萬斤糧食沒了。”長孫無忌反諷魏征才是最沒用的那個。
魏征被噎了一下,轉即跟長孫無忌解釋,沒人能阻止罪犯犯罪, 這查案破案的事又不歸他管。
“知人善用, 才是上位者最厲害的才能, 顯然魏公並不具備。”長孫無忌提醒他道。
“我來隴州賑災,隻能令當地的官員配合賑災,並無重新選拔調配官員的條件。而且, 因為此案為內部人動手,我們才防不勝防。現在我看秦遠查案的路數,心裡些許有點數了。怪不得當時我們四處查找不到運糧的痕跡, 糧食根本就沒運出去, 有人對我們使了障眼法。”魏征根據秦遠查案的情況,做出了自己的猜測, “我猜這糧食八成就在地下藏著。”
秦遠正跟身邊的衙差王振低頭耳語, 令他回一趟長安城,儘快把秦瓊叫來。
此刻秦遠忽聽魏征詢問自己, 正欲回答, 長孫無忌先行開口。
“既然糧食就在地下, 魏仆射還愣著做什麼, 趕快帶人去挖地找糧食!”長孫無忌催促道。
魏征應承,立刻帶人去了。
長孫無忌見秦遠欲言又止,問他怎麼了。
秦遠愣了下,看看在場的眾人,忽然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想讓魏公小心著些。那麼多糧食若在地低下,想必是一個很大的深坑。不留神忽然掉進去,可不好撈,很可能會悶得窒息死人的。”
長孫無忌直歎秦遠的想法和彆人不同,“大家都關心糧食在哪兒,你居然能想到那些。”
“或許秦少卿是破案奇才的緣故,正是因他的想法和彆人十分不同。”溫彥博讚歎道。
長孫無忌感慨溫彥博也有拍馬屁的功力了,不過最後她到底還是命人把秦遠的話傳給了魏征,儘量不出人命為好。
三人就在府衙的正堂之內等候消息。
長孫無忌回憶起之前查看現場的情況,他也看過地麵,不覺得有什麼端倪。長孫無忌不確定地問秦遠和溫彥博:“事情真這麼簡單?那麼多糧食真就藏在糧庫的底下?”
“或許這就是放火的緣故,引起現場的騷亂,聲東擊西,讓大家察覺不到地下有問題。”溫彥博揣測道。
“我也覺得像是藏在地下,他們總不可能有能耐藏在天上。咱們等等看,先看看兩邊的挖掘情況再說。”秦遠眸底有東西在暗湧。
“兩邊的挖掘情況?你還讓人挖了鄭興家邊上的小路,你懷疑鄭興家當年丟糧,是隔壁王寡婦挖洞過去偷盜?”長孫無忌問。
“差不多吧。”秦遠道,“其實這案子隻要堪破地下這一點,其實挺簡單的,是吧?”
長孫無忌應承。
至夜裡子時,在鄭興家邊上挖路的衙役們來回稟秦遠,他們已經把整條路挖了一丈餘深,挖出來的全都是土,沒發現什麼可疑的線索,詢問秦遠是否還要繼續挖。
溫彥博:“三年前的事了,物非人非,就算有地道可能後來被填滿了。對了,魏公那邊怎麼還沒消息,這好長時間了。”
長孫無忌命人去查看糧庫那邊的挖掘情況。
不久之後,侍衛回話說糧庫那邊魏征帶著人到處挖掘,幾乎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挖一個深坑,但是並沒有發現地下中空藏糧的情況。
“那他們都挖出來什麼了?可深挖沒有?”秦遠問。
“深挖了,都是土,沒彆的什麼了。”
此時張毓和賈繼彤結伴從房間裡出來詢問情況,他們也很關心尋糧的情況。
二人聽說糧倉低下很可能沒有東西之後,都一臉驚悚,欲言又止。
“你二人有話想說?”長孫無忌問。
“這沒在地下,地上也找不著痕跡,豈不是真被餓死鬼給吃了?”張毓說罷,回看一眼賈繼彤。
賈繼彤也覺得害怕,感慨這次的關內的大旱,千真萬確就是餓死鬼的詛咒了。糧食怕是找不回來了,而今要緊的是怎麼解決之後很有可能會繼續發生更惡劣的情況。
“絕不能令這餓死鬼繼續禍害了隴州的百姓!”賈繼彤哀呼感慨,提議朝廷請道士作法,收了這餓死鬼,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堂堂朝廷命官,居然相信妖邪。”長孫無忌斥賈繼彤亂言,“有些官員沒能耐無作為,解決不了眼前的麻煩,不檢討自己身上找毛病,反而怨天怨地還怨上鬼了。你們是眼瞎了,還是耳聾了,見不著本案有十人被封喉,六人失蹤麼?早說過,若真是鬼作案,便不會留下這些痕跡。”
“指不定是鬼迷了人的心竅,令他們自相殘殺。”賈繼彤弱弱地回一句,立刻引來長孫無忌更大的怒火。
長孫無忌拍案叱罵張毓和賈繼彤無能,令他們不必繼續屍位素餐,趕緊脫了烏紗帽走人。
張毓和賈繼彤連忙跪地,哆嗦地賠錯,懇請長孫無忌饒恕,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長孫無忌冷笑:“放心,我是吏部尚書,會把你們的表現如實稟告給聖人。休怪不給你們機會,先前你們便說過一次餓死鬼,已然嗬斥過你們,卻不長記性。我看你們不光不願意擔責,隻怕這糧食丟失的案子也和你們有乾係!”
“冤枉,下官願以性命發誓,糧食丟失的案子真與下官沒有乾係。”張毓慌張地給長孫無忌磕頭,感慨自己之前就是被嚇到了,想來想去怎麼都覺得這案子像是鬼乾得,就一時沒忍住便說出口了。
張毓再一次檢討自己,連連賠錯。
賈繼彤也跟著道歉,和張毓一樣磕頭賠罪。
“你們身為隴州的地方官,反倒——”
哢!
聲音不大,但剛好能被聽到。
長孫無忌沒管,繼續教訓二人:“反倒先推卸責任,散布謠言。父母官這樣說話,下頭人隻會更加瘋傳,本來這災情就令民心不穩,你若在弄出這樣的謠言傳出去——”
哢!
又傳出一聲。
長孫無忌怒了,扭頭看是誰搞出的聲響。結果就瞧見秦遠不知何時坐在了角落裡,正剝花生吃。
“我看你們是生怕百姓不會發生暴|亂!”長孫無忌接著對張毓和賈繼彤再吼一句。
二人嚇得渾身哆嗦,後悔萬分地賠錯,請長孫無忌原諒。
哢!哢!
長孫無忌本欲再訓二人,聽到秦遠又聲響,忍無可忍,扭頭對秦遠爆吼:“你乾什麼呢!”
秦遠剛把剝好的四粒花生塞進嘴裡,見長孫無忌對自己黑臉怒喊,他有些懵,但不忘慢慢地咀嚼嘴裡的花生。
長孫無忌見秦遠不吱聲,聲音稍微降低,質問秦遠:“你說你乾什麼,我正審他們,你吃什麼吃?”
“餓了。”秦遠道,“趕了一天路,到這就查案。肉體凡胎,自然餓得慌。”
秦遠說著就低頭剝了一顆花生,繼續往嘴裡塞。
溫彥博見狀,忙來調和,感慨確實如此。“就算查案緊要,可這肚子也不能一直餓著,沒精神頭,怎麼破案,您說是不是?”
長孫無忌瞪兩眼溫彥博和秦遠,隨即吩咐人去準備晚飯。
秦遠就大大方方湊到長孫無忌身邊,坐下來繼續剝花生吃。
張毓和賈繼彤則繼續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都不敢吭聲。
秦遠吃了十顆花生之後,瞧他們二人縮著脖子,可憐見的,讓他們起身。
長孫無忌立刻喊道:“誰準你們起來了!”
“得饒人處且饒人。”秦遠勸道。
長孫無忌:“在隴州百姓們跟前,他們先是官,後是人。官若做不好,就不配為人。如何饒?”
秦遠愣了一下,塞一顆花生進嘴裡,對長孫無忌佩服地點點頭,“長孫公最近的口才越來越厲害了,先前魏公說話,就被你給辯駁回去了,特厲害。”
“跟你這種人常混在一起,若沒些辯才,如何能行。”長孫無忌聽到秦遠誇自己,得意地稍微抬高下巴,最近多讀書果然有用。
“多謝長孫公誇我,哈哈……”秦遠挺高興。
長孫無忌無語,就沒見過這麼臉皮厚的,他實在諷刺秦遠嘴不饒人不講理,這廝居然把他諷刺的話當好話聽。
溫彥博覺得十分可樂,默默瞧他倆的熱鬨。
長孫無忌覺得自己剛才起來的氣勢,都被這二人給破壞了。氣歸氣,但到底是小事,他還是忍了。長孫無忌緩緩地吸口氣,打發張毓和賈繼彤先下去。
秦遠立刻出聲攔下他們二人,勾了勾手指,將二人叫到自己跟前來。問他們是怎麼聽說那個關於餓死鬼的故事。
張毓道:“我是聽賈繼彤講得。”
賈繼彤慌了,忙解釋道:“我是聽衙門裡的差役們在傳。”
秦遠便命二人查清楚這傳聞的源頭,“你們若查清了,長孫公那裡,我便給你們求情。”
張毓和賈繼彤剛剛已經見識了秦遠的厲害。長孫無忌那般盛怒之下,秦少卿居然敢吃花生大打斷,要緊的是打斷之後,長孫公並沒有對他怎麼撒火,顯然秦遠在長孫無忌那裡的地位不一般,肯定是能說上話的。
張毓和賈繼彤求之不得他們能有機會改過,連連應承,這就去查。
長孫無忌斜睨秦遠:“誰準你擅自做主應允了?這倆人就是官場敗類,必須處置。”
秦遠嘿嘿笑著幫忙求情:“他們不過是被傳聞嚇著了,說不準這還是有心人為之。所謂三人成虎,說的人多了,就容易讓人相信是事實。這為官好不好還得看政績。再說現在關內正忙著賑災,讓了解本地情況的官員來落實比較得便。”
溫彥博應和秦遠說得有理。
長孫無忌挑眉看著溫彥博:“是我特意叫你來的,你倒好,事事都在幫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