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行了禮,不卑不亢,挺拔清臒,當真缺一分則少骨,多一分則倨傲,矜貴得恰到好處。
蕭瑾過來解圍,望凝青卻是準備走了,這蕭瑾是蒼國未來的丞相,是她不能動的人,但是這個人卻偏偏精明得很。
望凝青不想在無關要緊的人身上白費功夫,就像她在皇帝麵前巧笑嫣然,麵對下屬時卻連個表情都欠奉一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會被人稱作“喜怒無常”。蕭瑾不在望凝青的計劃範圍之內,她不準備招惹他,以免橫生是非。
蕭瑾將那一枝杏花插進了桌上的花瓶:“蕭某不願錯過這四月之景,故而設宴,長公主殿下若有雅興,不妨共賞。”
“免了,本宮隻是見駙馬在此,故而過來叨擾幾句罷了,不必聲張,莫讓他人知曉。”
容華公主轉頭望向駙馬,帷帽擋住了她的臉,語氣聽不出半分喜怒:“駙馬可願為本宮折一枝杏花?”
楚奕之沉默不語,他自然聽出了公主話中的深意。
“殿下若是喜歡,不妨取這枝去。”蕭瑾斂袖,極為溫文地道。
“不,本宮就要駙馬親手去折。”
楚奕之心中歎氣,終究不願讓好友為難,隻得道:“為公主折花,在下自然願意。”
這般說著,他便站起身,朝著容華公主伸出手:“殿下可願隨我一道前去?”
望凝青心知自己對不起駙馬多矣,便也不在蕭瑾麵前拂他麵子,頷首同意。
公主要去,身為東道主的蕭瑾自然不能不跟隨在後,三人便徑直走向了杏花樹林。
“那位娘子又是何人?怎生與大兄這般親近?”
遠遠望見這一幕的蕭媛心中詫異,她是蕭瑾之妹,華京頗有才名的貴女,與兄長之間的關係很是親厚,卻是不曾見那清疏溫文的長兄對哪位女子有所不同。見身邊的婆子答不上話,她想著兄長格外寬待的女子定有不凡之處,便提著裙子朝著他們的方向追去。
“欸,娘子,你帷帽歪了!”婆子連忙跟了過去。
楚奕之折了一枝白杏,用手帕包了才敢遞給容華公主,免得粗糙的樹皮磨破那嬌嫩的掌心。
拿到杏花的公主也很滿意,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得到了駙馬的“投誠”,便準備抽身離去。
“大兄!”
蕭媛將準備往回走的三人堵了個正著,正暗自思忖的容華公主沒注意腳下,恰好跟下意識轉身的蕭瑾撞了一下。她今日穿的是高齒木屐,風雅清涼卻不易走穩,身子登時就朝一旁摔去。那繁複華麗的大袖揚起,不慎掛在了一邊的斷枝上,她一摔倒,眾人卻隻聽得刺啦一聲,那尖銳的斷枝竟是掛斷了公主的大袖,露出半截白玉般凝白的藕臂,臂上一點紅殷。
蕭媛驚呼:“非禮勿視!”說著便快步上前,擋在了望凝青的麵前,蕭瑾連忙轉身,場麵一時尷尬。
“無妨。”不等蕭瑾請罪,望凝青已是自己站起了身,將兜帽扯下擋在手臂上,輕輕推開想要攙扶她的蕭媛,“下次還當小心。”
她神色冷淡,容貌卻偏生那般嬌豔嫵媚,冷則清,貴且雅,眉目泠泠,似那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
驀然抬首的楚奕之神色一頓,心中焦灼,複又一歎。
她若沒有這般孤清的神態,他或許能更心狠三分。
不過是睡在百姓屍骨堆積而就的腐土中人,上蒼何必賜她一身不染濁世之水的超然出塵?
“是我唐突了。”蕭媛看著容華公主,眼中難掩驚豔,趕忙擺手道,“您的衣裳臟了,隨我去換洗一番可好?”
“不必。”在景國,未出閣的女子或許比較注重規矩,已經嫁為人婦的卻不必太過拘謹,“再會了。”
望凝青拿著那一枝白杏,徑直朝外走去。蕭媛還想追上前,卻被蕭瑾拉住了手臂。
“大兄你作甚?她一個還未出閣的娘子,這般衣衫不整,如何與家裡人解釋?”蕭媛不理解為何向來體貼周道的兄長忽而這般木訥?名節對未出閣的女子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由她出麵解釋,總比有心人胡言亂語來得好。
婆子害怕蕭媛也摔,連忙扶穩了自家姑娘,此時望著蕭瑾的神情也有三分不認同。
蕭瑾很是無奈,公主不願暴露身份,他自然不能讓自家妹妹上前礙著公主的眼,隻得道:“那位早已嫁為人婦了,媛娘莫要擔憂。”
蕭媛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可身邊的婆子卻反而擰緊了眉頭,似有困惑不解。
這婆子是蕭老夫人的大丫鬟,到了年紀後也沒放出府,而是攏了發做了嬤嬤。她是百年望族耗費大力氣培養出來、能夠幫扶主母的大丫鬟,不僅擅長醫毒養護,美容養身,還會兩手武功,深諳內宅陰私,是以備受主母信賴,在蕭府很是有幾分顏麵。也是蕭媛快到出閣的年紀了,為了教導她一些後宅謀生的手段,蕭老夫人才會將她送到蕭媛身邊。
蕭瑾很尊敬這位婆子,見她麵色不好,回去後便忍不住詢問了起來。
“大郎,此事本不應該我一介婆子嚼舌多嘴,但見你和那位夫人還算親近,你多少……上上心,和她的夫郎提一提。”
婆子苦口婆心地說著,不等哭笑不得的蕭瑾解釋,她突然吭哧吭哧地道:
“……那夫人眉峰未散,宮砂未退,分明、分明還是個白壁之身啊!”
蕭瑾手一抖,“咣”地一下砸碎了一盞自己最愛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