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21章】冷宮廢皇後(1 / 2)

“師父,古往今來這麼多皇帝,怎樣才能算是最好的皇帝呢?”

“時代不同,君王之道亦有不同,不可混為一談。”

“那師父,您所期待的好皇帝,應當是怎樣的人呢?”

慕容辰至今還記得,第一次學習《君王策》時,他近乎天真地仰著頭,詢問著自己最為敬愛的師長。

“所謂君王,乃萬民之主、才德之聖,與道教中的‘聖人’有異曲同工之妙。”宛若謫仙般的女子捧著書冊,背對著他,光影在記憶中模糊成水墨暈開的畫,“所謂聖人,通達天地之理,教化眾生之智,統帥萬物為王之德,而君王,也理當如此。”

“都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慕容辰皺了皺眉,一張俊俏的臉都擰巴了起來,“師父,那想成為‘聖人’,是不是意味著不能犯錯?”

“至公至理,至仁至善。”那人容色淡淡地說著,“道教認為,人會犯錯是為七情六欲所累,恩生於害,害生於恩。因此得情而忘情,識儘而無擾,便可得太上忘情之道。忘情而至公,若能做到這一點,便可入聖人之境。”

“師父,這又是何意?”小小的男孩感到了苦惱,為那過於高深的道義,也為了那過於晦澀的言語。

“當你有了心中所愛,你便無法忍受他人傷她、害她。任何傷她害她之人,你都會心生怨憎,做不到至公至理。”她道,“因為人心永遠是偏的,所謂帝王無情,不過是因為無情方可成就帝王而已。有時候,有些事,它可能不是正確的,也可能會傷害到什麼人。但是對於大眾而言它是有利益的,那帝王便要做出取舍,哪怕有可能會傷害到所愛之人。”

“可是,如果連所愛之人都無法保護,那為什麼所有人都想當皇帝呢?”男孩感到不解,“為什麼世人會憧憬皇帝呢?”

“聖人不能犯錯,但世人都憧憬聖人。隻因為不管是聖人還是帝皇,其本身都是眾生對‘至高’的憧憬。”她淡然地道,“人主之好惡喜怒,乃天之暖清寒暑也,不可不審其處而出也。當暑而寒,當寒而暑,必為惡歲矣;人主當喜而怒,當怒而喜,必為亂世矣。”

“所以,四季輪回罔替,自有其命定之理,不要因為一己私情而亂了人間寒暑,逆了天道命數。”

“這大概,就是為師認可的明主。”

……

“夠了!停下!”

一聲厲斥如破空而來的雷霆,撕碎了眼前迷夢一樣的幻境。

望凝青穩穩地抽劍,劍刃自咽氣的屍體中寸寸退出,汙血沾滿了她的發、她的鞋,連修剪得圓潤的指縫裡都凝固著塊狀的血。慕容辰自身後緊抱著她,死死地握住她持劍的手,像抱著一樽布滿裂紋的瓷瓶一樣,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師父,已經夠了。”

望凝青咳出一口血,胸前的創口源源不斷地往外滲血,讓她喉間哽噎著血水,說不出話。

“夠了,已經足夠了。”慕容辰死死地將人抱在懷裡,掖著衣袖摁住她出血的傷口,“師父,接下來就交給徒兒吧。”

這人在說什麼鬼話?望凝青一口血噎在喉嚨口,欲嗆不嗆的,很是難受。她想掙開慕容辰的手,但方才的廝殺已經耗儘了她全部的氣力,慕容辰為了給她止血又把人摁得死緊,讓望凝青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他的桎梏。

望凝青神色不動,麵上卻有不明顯的輕惑,她不明白自己已經表現得這麼明顯了,為什麼這個人還喊自己“師父”?雖說她殺的是“楚國餘孽”,但在賢妃和慕容辰尚未撕破臉之前,這些人可都是他的得力下屬。即便他對她的教導之恩尚有眷戀,但割袍斷義都過去那麼久了,該看淡的也已經淡了。原定命軌中的宸帝殺伐果斷,就連生母都能狠心下手,沒道理會因為一點桃李之情而心慈手軟。

原定命軌中的宸帝正如燕皇所說的那樣,與年輕時的燕皇極為相像,甚至在某些方麵更勝一籌。燕皇雖然涼薄而又無情,卻總有手段表現出身為君王的仁義,當斷的時候也能舍能離,僅從這點來看,燕國的君主都擁有“人主”該有的品質。

“崔公公。”慕容辰抱緊了望凝青,低垂著頭,散落而下的鬢發遮擋住了他的神情,“宣旨吧。”

“嗻。”崔公公深吸了一口氣,展開手中的聖旨,朗聲念了起來。

“皇太子慕容辰,天資聰穎,賢德仁義,得天庇佑,承先祖願景,慕天地二儀之道,繼日月星三光之容,可承山河社稷……今傳位於皇太子慕容辰,願其愛民如子,明辨慎行,謹告天地、宗廟、社稷……”

崔公公念完了傳位的聖旨,又拿起了另一卷,可這張聖旨的內容,卻宛如一道晴天霹靂劈在了所有人的頭上。

“爾賢妃高氏,心標婉淑,持躬唯謹唯慎……爾伴駕多年,情誼深重,朕不忍離之。惟朕殯天,立爾為皇後,立太子為嫡子……賜隨駕君前之儀,殯以後禮,不得延誤,欽此——”

這道聖旨一出,不止賢妃震驚了,望凝青和靈貓也被驚住了。

去掉那些繁文縟節的華美辭藻,這道聖旨總結下來就一個意思——封賢妃為後,賜殉葬,即刻行刑,不得有誤。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本宮是太子生母!陛下絕無可能要本宮死!”聖旨上沒有提及賢妃是否是劉嫵,全篇儘是溢美之詞,但賢妃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那個理智到連自己都能作為棋子的男人,會因為“不忍離之”而做出這種讓太子離心的事,“是宋清婥!一定是宋清婥!她才是燕皇的皇後啊,就算要隨駕也應該是宋清婥!一定是她篡改了聖旨,想要謀害於我!”

望凝青覺得賢妃說得很對,因為這原本是宋清婥的死法,不過下旨的不是燕皇,而是剛剛登基的宸帝。

望凝青很想說些什麼,但是她被慕容辰摁得死緊,說不出話又動彈不得。慕容辰這倒黴孩子撕了自己的蟒袍,不容拒絕的給望凝青包紮著胸前的傷口。靈貓在一邊尖叫著“非禮啊”,被非禮的本人卻沒什麼感覺。望凝青被迫靠在慕容辰的懷裡,從她這個角度向上仰望便恰好能看見慕容辰俊逸的下巴輪廓以及緊抿的唇線,青年微擰的眉透著一絲凜冽,彆有種性感的俊氣。

失血過多讓宋清婥的這具身體漸漸冰冷,望凝青微微眯眼,神智有種快要脫離的飄忽不定。

朦朧之中,望凝青似乎聽見了崔公公尖細而又高昂的聲音,他似乎拿起了第三張聖旨,近乎嘶喊地唱誦著什麼。

望凝青聽不清,隻隱約聽見:“世有奇女……宋氏清婥,文才武略,稀世罕見……不當以俗世戒律而論處……為婚,並稱‘雙聖’,命以冊寶,可參朝政,共掌山河……”

……誰?

“殿下!不可啊!後宮乾政乃是大忌,您……”

“孤意已決。”

到底,是在說誰?

“尊上——!”一片朦朧之中,靈貓的哭叫穿破了迷障,直刺神魂,“尊上!燕皇瘋了,他居然要您跟慕容辰共掌天下啊——!”

什麼鬼?望凝青猛然回神,嘔出一口血水,她這一口血直接噴在了慕容辰的心口上,將他的衣襟染紅了一大片。望凝青很想像對待七皇子慕容錚那樣將慕容辰摜倒在地,質問他到底在盤算著什麼幺蛾子,但她的掙紮似乎讓慕容辰誤解了什麼。他頓時將人抱得更緊了,不僅如此,他還一邊在她的背上輕輕地拍撫著,恍若安撫,一聲一聲地呢喃著承諾:“師父,你已經做得夠多了,剩下的都交給我。”

我做了什麼了,我做了什麼了?望凝青第一次覺得自己就不應該聽靈貓的話在渡劫的過程中修行十二少,她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悄然發生了。她眼睜睜地看著慕容辰抱著她,轉身麵向了站在遠處的賢妃。

縮在望凝青腦袋上的靈貓抬頭一看,頓時忍不住“呃”了一聲,縮了縮脖子。

“是你!”賢妃已經不再戴著那張溫婉賢淑的假麵了,事實上見過了尹南秋那樣骨子裡都透著柔婉的女人,再看賢妃時就能感覺到一種莫名的違和,她一張假麵戴了十數年,如今才坦露出瘋魔又竭嘶底裡的樣子,“是你!”

賢妃指著慕容辰,慘笑:“好好好,本宮生的好兒子,不愧流著那男人一半的血,真是孤情寡義,冷血無情!怎麼?覺得本宮這個母妃礙著你的事了,想要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還是說——你愛上了這個女人!要為她掃平前路,才做出這麼喪儘天良的事情!”

賢妃目光怨毒地望著兩人,麵對著那幾乎要將自己刺穿的視線,望凝青麵上無動於衷,內心卻很是波動。

“夭壽啊!這是真的很喪儘天良啊!”靈貓悲嚎道,“不帶這樣的啊!主角愛上反派什麼的,我不能接受啊!雖、雖然說匈奴和鮮卑族的確是有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傳統,宋清婥和燕皇又是虛假夫妻,但是收繼婚這種陋習為什麼還會綿延至今啊!”

靈貓的話語宛如一道炸雷響徹在望凝青的腦海裡,其他的她都沒聽見,但是“收繼婚”三個字,望凝青卻是聽懂了。

“這不可能。”望凝青忍不住反駁,就像賢妃不相信自己會被賜死一樣,望凝青也不相信燕皇會賜宋清婥收繼婚,“這不可能。”

望凝青說得斬釘截鐵,實際上也是如此,雖然這一世望凝青沒有刻意去估摸人心,但是有些事情在她看來就跟攤牌一樣淺顯分明。燕皇對“宋清婥”有情,這點是毋庸置疑的,而人隻要有情,就會心生貪欲,想要獨占,想要永不分離。

“啊啊,燕皇先前是不是感慨過慕容辰很像年輕時候的自己?”靈貓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悚然道,“然後還說尊上您一直沒變什麼的……他不會是異想天開希望您能夠跟年輕時候的‘自己’在一起,順便把天下交托給您,讓您監視著慕容辰吧?我去,彆這樣啊!真這樣的話……真這樣的話,劉嫵和燕皇可真特麼是天生一對啊!這兩人的心也太狠了!”

望凝青不知道靈貓所說的是真是假,但是她已經察覺到情況有些不妙。

“兒臣辜負了您。”慕容辰將人摁在自己的懷裡,神色居然很是淡然,在向燕皇坦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隱約窺見了今日的結局,“怨我也好,恨我也罷,總歸您想要的,兒臣給不起。兒臣在燕國長大,冠的是慕容之名,受的是百姓的供奉,修的是興國之道,背負的是海晏河清的期許。您想要毀掉燕國,兒臣做不到。”

“更何況——”慕容辰深吸了一口氣,心中翻湧著複雜的感情,令他喉嚨哽噎,一時間含糊難語,“她為我做了這麼多,唯有她,兒臣無法背棄。”

——楚國與燕國,母妃與宋清婥,他最後還是做出了選擇。

慕容辰話音剛落,十數名身穿黑衣的影衛從旁掠出,瞬間製住了賢妃以及幾名望凝青手下的漏網之魚。賢妃瘋狂地掙紮著、叫罵著,她反手抽出鬢發上的一根發簪,猛地紮進了影衛的手臂。那影衛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依舊死死地鉗製著賢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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