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第31章】明媒正娶妻(1 / 2)

押後再議其實並沒有既往不咎的意思,畢竟西平郡王世子再如何不堪,他當時的身份也是血脈正統的皇室宗親。

但是方知歡知道,一旦柳嫋嫋殺人之事被定義為正當防衛,那她的所有冤屈陳詞都將化為飛灰,等到大公主和殷澤秋後算賬,她將淪陷於萬劫不複之地。

“我是有苦衷的,我真的是有苦衷的。”方知歡緊攥著殷唯的衣袖,慘然落淚,“阿唯,你信我,我真的是有苦衷的!”

被方知歡視作最後救命稻草的殷唯緩緩轉過身,細瘦的眉眼,微黑的臉頰上已有了歲月的痕跡。

時隔多年,昔日稚嫩驕縱的少年郎在不為人知的地方蛻變成了飽經風霜的沙場戰將,但他看著方知歡的眼神一如既往。

看著那樣的眼神,方知歡不知為何感到一陣近乎滅頂的恐慌,曾經對她好的人都離她而去,殷唯也會這樣嗎?

“知歡。”他輕聲喚她,語氣平和而又溫柔,“我們回家好嗎?”

他沒有責怪她,沒有宣泄自己的不滿以及恐慌,哪怕他眼中的光在搖搖欲墜地輕顫,但他仍舊扯出了一個笑。

“我會保護你的,我已經官至五品,即便是大公主也不能輕易對官員的家眷出手。更何況,我們還有楚楚和筱筱……”楚楚和筱筱是龍鳳胎的小名,殷唯知道方知歡失去了一個孩子,但比起那個素未謀麵的嬰孩,如今正在他們膝下承歡的兩個孩子顯然更為重要。

殷唯絮絮叨叨地說著,方知歡定定地看著他,攥著他衣袖的手卻逐漸鬆開了。但很快,殷唯反握住了她的手。

“知歡……”他回望著她,語氣近乎哀求地道,“到此為止吧。”

從始至終,殷唯都是那個不問是非便支持方知歡一切作為的癡兒。然而很多時候,他並非不明事理,他隻是愛她。

或許在方知歡看來,殷唯不過是被她的美貌以及虛情假意哄騙得失了常心的呆子罷了,但隻有殷唯知道,他愛著的女人有多麼的糟糕。

在方知歡的身上,幾乎找不到任何被世俗認可追捧的優點,她陰險毒辣、自私自利,她以美德為恥,虛偽得近乎理所當然,就連作惡都要披上一層令人膈應的道德的麵紗,試圖將自己的惡行賦予正義的立場。時至今日,就連殷唯都不得不承認,這朵曾經傲然盛開於枝頂上的淩霄花,終究還是糜爛了。

但是有什麼辦法呢?他是這樣的愛她,哪怕她一無是處,他也愛她。

“你也覺得我錯了,是嗎?”方知歡垂著頭,看不清神情,語氣卻冷冷的,“所有人都離我而去,就連你也想要放棄我了嗎?”

不等殷唯回答,方知歡已是一把拍開了他的手,尖叫:“滾,你們都給我滾!我不會錯的,我絕不會錯的!”

君之堂豈容她如此放肆,衙役立時上前止住了形容癲狂的方知歡。而她掙紮著尖叫著,一手指著望凝青的方向,聲嘶力竭地道:“是因為她,是因為她!”

“我沒有錯,是她搶走了我的孩子!是她——!”方知歡崩潰大哭道,“她搶走了我的孩子,我為什麼不能報複她?!”

方知歡不願承認自己心中翻湧不歇的惶恐以及悔意,但是玉蟬子已經離她而去,若就此認輸,她的一生豈不是活成了笑話?

“是,我是陰險毒辣,想要害她,但那都是有原因的!”方知歡知道,這時候再不說出口,以後便再沒機會說出口了。

“有什麼比奪走一個母親的孩子更令人痛徹心扉的呢?”她大聲地質問著。

“死到臨頭還要胡亂攀扯。”衛朱曦一把將望凝青拉到自己身後,諷笑。

“你的孩子?哦,你說的莫不是嫋嫋悉心教導、年僅五歲便考上童生榜首的小神童吧?”衛朱曦意有所指。

“那個孩子可是被老乞丐抱到將軍府門前的孤兒,怎麼?看那孩子有出息了,就也想搶了嗎?”

大公主的話語含針帶刺,加上方知歡的聲譽早已降至了低穀,周遭的百姓望著她,皆是麵有怒色。

方知歡隱忍垂淚,以退為進,道:“妾身知道,不管妾身說什麼,眼下大抵也已經難以取信於人的。”

“但是諸位,這世上從無毫無緣由的恩怨愛恨,若非早有深仇,妾身何必孤注一擲?”更何況是冒著得罪大公主與殷將軍的風險?

這話倒也有幾分情理可言,京兆尹拍下驚堂木,將信將疑道:“方氏,你為何說柳氏搶走了你的孩子?可有證據?”

方知歡跪在地上,抹了一把淚,從袖袋中取出一卷畫軸雙手奉上:“大人,這是我娘親留給我的、生身之父的畫像。”

京兆尹讓衙役取了畫像,當著眾人的麵打開,畫軸甫一展開,便有人禁不住輕歎——那畫卷取用工筆描摹,筆鋒細膩,形神俱備,實是難得一見的佳作。

衙役們仔細檢查了畫軸的年月,方知歡也趁機陳詞:“隻要滴血認親,便可真相大白。”

受時代所限,如今的人們檢測血緣關係的方式也顯得有些簡單粗暴,兩滴血落入水盆中,可以相融便代表兩人有血緣關係,不相融則沒有。

京兆尹命人前去將軍府帶人,巧的是柳南木恰好就在現場。隻見麵色微微發白的男孩抱著靜喧的脖頸,被侍女帶上了公堂。

眾人隻見侍女快步走向了柳氏,懷中的男童仿佛被觸動了什麼,突然從侍女的懷中撲了出來,落入了柳氏下意識展開的懷抱。

男童天生一副秀氣的骨相,唇紅齒白,眉目文雅。眾人將其與一旁畫像上的男子兩相對照,果真有七八分相像。

然而,男童撲入母親懷抱的動作是如此的急切,望著柳大小姐的眸光也寫滿了依戀與難舍。他顯然被教養得很好,一個被苛待的孩子斷然不能這般撒嬌。

若殷家二房所言為實,這恐怕又是一筆算不清的爛賬。

“來人啊。”京兆尹心中哀歎自己時運不濟,卻還是拍板道,“取血驗親。”

柳南木緊摟望凝青的脖頸,像一隻耳朵軟綿綿的兔子般往她的懷裡鑽。齊國以孝為天,若當真證實他與二嬸有血脈之緣,他是不能棄生身之恩於不顧的。

想到這,柳南木的眼中便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雖說養恩大於生恩,但齊國律法中一旦確定了血脈關係就勢必“認祖歸宗”,他將會成為他人掣肘母親的枷鎖。

母親當然不會因為這個便與他斷絕關係,但柳南木害怕母親會因為自己而變得不再自由。

滴血認親的過程並不複雜,取被酒水清洗以及火燒過的銀針往兩人指頭上一紮,擠出一滴血落入盆中。

眾人探著頭,便見盆中的兩滴血上下浮動,緩緩交融在了一處。

雖然在看到柳南木的容貌和畫像男子如出一轍時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這個結果仍舊讓眾人感到詫異。

一戶人家的大房與二房,大房收養的孩子恰好是二房丟失的小孩?這未免有些太過湊巧了。

“昔年我與殷郎兩情相悅,怎礙於身份所限,曆經坎坷與波折,始終未能走到一起。”方知歡哽咽著說道。

“我對他無有所求,卻也不願讓他經受如我一般的離散之苦。因此我自贖己身,甘願無名無分地跟隨著他,但我的孩子……”

方知歡淚落如雨,神情淒然地看著被望凝青抱在懷中的柳南木:“我早已受儘了孤孑伶仃之苦,又怎會讓我的孩子遭遇這些呢?”

方知歡委頓在地,她是這樣姿容絕俗的嬌弱女子,此時卻如零落於地的頹靡殘花,看得人於心不忍。

京兆尹再次感到了棘手,無法證實長房搶了二房的孩子,也無法證實二房舍棄了孩子,依照律法,孩子需要認祖歸宗,但同時生身那方需要賠償養育那方銀兩。

然而眾人也不是傻子,他們看得出來二房的算盤也打得很精,方氏分明是想借西平郡王世子一事給柳氏定罪,之後再以滴血認親的方式將孩子撈回來罷了。

畢竟若是父母品行有瑕,縱使柳南木乃是名震一方的神童,日後仕途也必然坎坷。而在對方落難之時挺身而出,方氏就會成為那孩子唯一的救命稻草。

但是誰料到柳氏有這麼大的能耐,竟讓陛下甘願改立憲法也要保她呢?

京兆尹拿捏不定主意,遲遲不敢下判,一旁旁聽的齊國君卻突然轉頭,望向被屏風隔開的後方:“監司如何看待此事?”

眾人心中一驚,隨即人群便如滾水入油一般沸騰了起來。隻見一角素色的衣袂自屏風後轉出,身穿月白色道袍的方士便佇立在大堂中央。

都說“人世流水七分塵,三分水色在他身”,穆霽寒有天人之姿,即便平平而立,也如自九天謫落凡塵的仙人。

這些年來,有關闞天監監司的傳聞多得數不勝數,他為死者伸冤,為生者彌憾,早已成為了人們心中衡量是非對錯的標杆。

隻見穆霽寒半垂眼簾地站在那裡,即便被齊國君問話,他仍舊不卑不亢,反而答非所問地道:“陛下可還記得兩年前答應在下的事?”

齊國君沉吟道:“自然記得,監司推辭了國師之位,曾說自己入世隻為一人而來。”

“那人乃入世渡劫的大能,命中帶煞,若跨不過劫難,必將淪為當世最凶之鬼,為禍一方,令生靈塗炭。”

“正是。”不顧周圍之人乍聽此件密辛而生的驚愕以及惶恐,穆霽寒眼神宛如一口古井,無波無瀾,“在下鬥膽,曾向陛下討要了一道免責令牌。”

“若非觸犯謀反、謀大逆、謀叛、惡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義、內亂在內的十惡不赦之罪,免其責,恕其死,既往不咎,然否?”穆霽寒問道。

“確有此事。”齊國君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但如果真的是入世渡劫的大能,區區律法又怎能約束世外之人?

“陛下記得此事,在下甚感欣慰。”穆霽寒探手入懷,竟從衣袋中取出了一麵金燦燦的令牌,隨手擱置在一旁的桌上,“時候已到。”

說完,不等齊國君追問,穆霽寒忽而邁步走至方知歡身前,一雙黑黝黝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方氏。”

“你可知玉蟬子為何會尋到你,無論你如何貪婪索求,祂仍舊幫你至今?”

玉蟬子的名諱驟然被人提及,那人還是於神鬼之事擁有絕對權威的闞天監監司,方知歡立時呲目欲裂目眥欲裂,顫聲道:“妾身不解監司之意!”

“我坐鎮京都至今,其中之一便是為了玉蟬子。”穆霽寒仿佛沒有聽見方知歡的詭辯,自顧自道,“昔年供奉無名碑並以邪嬰之術汙濁神靈神智之族,正是方家。”

“方家為維持家族興盛,每隔一年便會獻祭一名新生的子嗣給無名碑,這些嬰孩的魂靈與野神交融於一體,在爛心木下化為了蟬。”

穆霽寒看了方知歡一眼:“蟬伏十載,夏儘一生。方家的貪婪孕育出了善惡不辨的邪神,祂破土而出之日便是因果反噬之日,方家五十一口人皆命喪於此。”

“而你,當時還在母親的腹中,僥幸逃過一劫。玉蟬子常年受方家血脈供奉,早已對方家血脈的氣味銘刻入骨,你與祂腹中的嬰胎同根同源,祂才會找上你。”

穆霽寒的語氣平和,吐露出來的話語卻令人不寒而栗:“然而,凡事皆有因果,無心的供奉自然便有報業降臨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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