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1 / 2)

有些不切實際的流言愈演愈烈。

江折柳這幾日不能看書,正好聽阿楚在旁邊誇大其詞地講故事,這些流言都是他從人參娃娃那裡聽來的……這隻小鹿似乎對修行並沒有什麼興趣,倒是對這些八卦新聞過耳不忘。

江折柳一開始還聽得進去,覺得好歹將就一下,直到他聽到流言的內容已經從“霸道魔尊”演變到“三頭六臂青麵獠牙”之後,滿臉茫然地想了半天,都沒能跟身邊的小魔王對上號。

聞人夜相貌深邃俊美,是那種鋒銳四溢、帶著攻擊性的長相。隻不過魔族的人形都是演化偽裝出來的,他的魔軀也許真的三頭六臂青麵獠牙也說不定。

江折柳想到那天他頭上未及收起的雙角,深紫色的底色,上麵全都是繁複鮮明的血色紋路,華麗與猙獰毫不衝突地融合在一起,有一種狂放而浪漫的美感。

他低下頭,喝了一口茶,思緒在阿楚的故事裡偏移了幾分……魔角,想摸。

這些謠言隻不過是烈真和金玉傑想要以此為借口,占據道德高地,來對聞人夜口伐筆誅而已,他們未必有真的與魔界開戰的膽量……江折柳分析過的,魔界一旦展開戰力,就如同一架裝滿了火藥的戰車,會滾滾向前地碾碎所有阻礙。

像他這樣螳臂當車的愚昧之人,修真界沒有第二個了。

更何況烈真有青霖拉著,金玉傑還有他父親管製。因此江折柳聽這些流言,也隻是笑笑就過了,覺得小魔王風評被害,在外界的形象好像越來越奇怪。

他喝完茶,手裡的茶杯被阿楚換了出來,塞過來一盞散發著濃鬱苦味的湯藥,藥汁還是溫熱的,往上泛泡泡。

江折柳神色微僵,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

聞人夜不在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被這人哄得嬌生慣養,居然會覺得連口糖糕都沒有,不想喝藥。

江折柳沒有說出來,而是低頭慢慢地喝藥,聽到阿楚一邊掛衣服,一邊問道:“哥哥?你今天遇到了妖精嗎?這衣服上怎麼有彆人的妖氣?”

妖的嗅覺都是很敏銳的。

“是以前認識的錦鯉。”江折柳道,“就住在這個湖裡。”

阿楚在腦海中搜索了半天,也沒從他看的那薄薄幾頁劇情中找到這麼個人物。他坐到江折柳身邊,看著他喝藥,湊過去埋到他肩膀上聞了一下。

清寒而不凜冽,極淡的涼意混雜著一絲草藥的微苦。從經脈裡漏出來的靈氣又香又甜,直往人的腦門兒裡鑽。

阿楚咽了咽口水,道:“都怪哥哥太好吸了,要不然也不會曬曬太陽就拈花惹草。”

江折柳頓了一下,反問道:“……拈花惹草?”

“對啊!”阿楚決定給他惡補一番知識,“哥哥難道看不出那個朱雀真君,還有那個、那個金燦燦的少閣主,都是喜歡哥哥嗎?”

江折柳沉吟了片刻,分出一道思緒來考慮這句話,慢慢地道:“……不太像。”

阿楚低下身伏在他膝上,挨著他蹭了蹭,道:“他們一直想要找神仙哥哥,不就是因為圖謀不軌麼?”

“那是我還有用處。”江折柳敲了敲他的額頭,“等你長大就懂了,以後你就會明白如何分辨這些所謂的鐘情,有幾分是真心實意。”

阿楚可是看過劇本的人,雖然他不確定自己穿得到底是不是這一版,但還是因為這話猶豫地思考了半晌,試探地問道:“那、那聞人尊主……”

江折柳喝完了藥,沒有回答這句話,而是再次帶著他的軟毯手爐和藤木躺椅,充滿養老氣息地出去曬太陽。

水波粼粼,日光和煦。湖麵上有飛掠而過的蜻蜓,點過水麵是蕩開一層細微的波紋。

小鹿阿楚陪著他出來,故事講到一半講困了,趴在他膝蓋上睡覺,鹿茸軟軟的,意外地好摸。

江折柳的眼睛還沒好,但他身體的確好了一些,他能感覺到近來這些日子的變化,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像是充滿裂縫的花瓶,努力治療就像是用儘全力在拚拚湊湊、修修補補,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存得住一點點水。

他撐著下頷,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小鹿頭上的鹿角,覺得這樣也很好。

過得靜謐單調,有人陪伴不至於冷清,無人拜訪不至於嘈雜,萬事安逸,一切都如意。

但生活一向不會讓他一切都如意。

大約在日暮之刻,丹心觀上方的天際被一片火焰色澤染紅,朱雀鳥的鳴聲從雲霄間響起,隨後徐徐地降落至此地。

烈真一身赤金衣袍,眼眸鮮紅濃鬱,一身烈烈燒灼之氣。但他見到好友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地壓低了身上的溫度,落在他身邊。

朱雀真君無論到哪裡,排場和架勢都很大,實在很難讓人繼續睡著。

昨日遇到阿鯉,今日便有妖族之主找上門來,其中含義不必思考就能知道發生了什麼。

烈真沒有說話,而是在他身邊佇立了一會兒,才伸出手,輕輕地按住了他的手背。

江折柳抽回手。

過了片刻,他聽到烈真低啞著聲音問:“你的眼睛……是看不到了嗎?”

烈真一來,恐怕所有人都要知道他在這裡了。江折柳懶得跟他說話,就直接沒有回答。

他這態度讓旁邊這隻朱雀鳥有些焦躁,在他身邊反複地走來走去。連帶著看著那頭鹿也不順眼,心裡說不出的煩悶,到最後,卻還是耐著性子貼到他身邊,低聲道:“折柳,你在這裡治病,我就放心了。那隻魔有沒有欺負你?我和青霖一定會……”

他沒說完這句話。

因為江折柳抬起手,摸索著攥住了他的衣領,力道不重,但利落地將他扯到了麵前。烈真被對方身上的寒意激得精神極度緊繃,麵對著蒙眼體弱的好友,居然還覺得仍舊底氣不足,連一絲抵抗的心都沒有。

“要我說幾遍不需要。”江折柳的唇瓣很薄,沒有什麼血色,但是形狀優美好看。“你從沒有這麼不聽我的話。”

烈真話語一噎,怔怔地看著他。

他身上都是流光溢彩的顏色,耳後的朱雀羽簇微微顫抖,眼眸像是流淌的岩漿。而麵前拽著他衣領的這個人卻一身素白,發絲如霜,連嗬氣的餘溫都是冰冷的。

烈真伸手撐在藤椅一側,被這話問得腦海嗡然。他幾次啟唇,最後卻隻是低落地道:“你從沒有……離我這麼遠。”

兩人的距離很近,談不上離得遠。但朱雀鳥說的不是這個,而是他們兩人之間的情誼日漸疏遠。

江折柳鬆了手,拍了拍小鹿的肩膀,讓阿楚進屋去。

萬裡層雲,一片丹霞。餘暉落在烈真的身後,與他身上火紅的華彩交相輝映。

隻有他們兩個人了。

烈真探出手,握住他的手指:“好友,我……袖手旁觀,是我不對,我和青霖都沒想到會把你傷成這樣,如果我早知有今日,絕對不會讓你去的。”

他沒想到偌大一個淩霄派都沒有一個人幫他,更沒想到祝無心真的做得出來這種事。

但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都想不到與江折柳當了一千年好友的兩位妖族真君,竟然真的會袖手旁觀。

江折柳收了一下手,沒能從他指間掙脫出來,道:“我說過了,我不怪你,既不怪罪,你也不必硬要我原諒。”

“可你說的每一句,明明都在怪我。”

江折柳無奈歎氣,道:“你想得太多了。”

他另一隻手握住烈真的手腕,將手指從他的掌心裡抽出來,補充道:“我從沒有這麼覺得。我隻是不喜歡你自作多情地胡思亂想,故作姿態地一往情深,更不喜歡你排除異己地為我好。烈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江折柳語氣淡漠如冰,卻也銳利得讓人心上發寒,刀刀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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