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1 / 2)

心尖兒上的病美人 道玄 11981 字 8個月前

夜半人靜時。

丹心觀外水波蕩漾,如鏡的湖麵泛起層層波紋。

餘燼年坐在蒲團之上,手旁的藥爐散出一縷濃重的芬芳。他另一手拿著拂塵,半搭在藥爐上。

藥香撲鼻四溢。一旁的男道童半跪在一旁,抱著搗藥盅搗弄草藥,藥杵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明月入窗。

這一爐藥需收集月光才可出爐,故而在此刻煉製。餘燼年掃一眼眼前月霜,指尖剛剛覆蓋上爐蓋,忽地頓住了。

他聽到了細微的足音。

餘燼年旁聽片刻,收回了手,抬眸看向夤夜而來之人。

對方的腳步很慢,略等了一會兒,才出現在餘燼年的眼前。來者是一個年輕男人,穿著天機閣的護法長袍,身上有滿天星鬥的圖樣和徽記,長發如墨,眉目清俊。

“……是你。”

餘燼年掃過一眼,扯了扯唇角:“王文遠不敢來了?”

“兄長中了錐心之毒,明白了醫聖閣下的心意和性情,自然不敢再踏足。”

王墨玄坐到了他對麵,態度十分從容地席地而坐,單手平放在膝頭,抬眸望過去。

王墨玄此人,雖然名為是天機閣的護法,但其實是王文遠同父異母的弟弟……隻不過他這聲兄長,叫得可不是那麼輕鬆的。

餘燼年盯了他片刻,忽道:“你能說話了?”

“是暫時的,我是來為兄長來談判的。”他指了指心口,“這裡放進去了一隻剖心蟬,你我談話的內容,兄長都能夠聽到。”

餘燼年冷笑了一聲,道:“你我少年同窗,我是無門無派的微末之人,你是天機閣接回去的二少爺,怎麼到了如今這個時候,反倒你成了這個樣子,滿身都是詛咒和蠱蟲,連能否開口說話都要靠他人控製,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真不愧是兄友弟恭的正道門派。”

他這是嘲諷給王文遠聽的,嘴下並不留情。

“有什麼好談的。錐心毒粉和五通含情散都是逐漸發作的慢性毒,你讓你哥哥等死吧。至於你,再熬個半年,活著給他收屍。”

王墨玄看著他搖了搖頭,低頭掃了一眼心口,抬手用手語跟餘燼年無聲地說了一句:

我們身上有同命契。

他會和王文遠一起死的。

餘燼年眸光一怔,捏著拂塵的手猛地一緊,半晌才慢慢地鬆開,吐出一口氣,道:“怎麼,你還不願意收屍嗎?”

他不能表現出來自己的擔心,那是把柄,到時候主動權就不在他手裡了。

王墨玄道:“我隻有這一個親人了,即便他對我苛刻一些,我也不能失去他。”

即便這聽起來像是假話,餘燼年也聽得牙癢癢。他看著王墨玄那張逆來順受的臉,腦瓜子都跟著嗡嗡的。

王墨玄是天機閣因為派係爭鬥而流落在外的二少爺,仍在腹中時就被下了毒,天生不會說話,曾經跟餘燼年在一個學堂裡上過學,老閣主還在的時候,他被接回去之後跟王文遠的確是兄友弟恭、活得無憂無慮,也被治好了嗓子,隻不過自從老閣主去世,他哥哥繼任之後,對方忽然又啞了。

天機閣對外說是舊疾複發,後來餘燼年還給他發過書信,問他是否需要醫治,隻不過自從他兄長繼任以來,兩人還是第一次有見麵的機會……餘燼年以為他不願意跟自己來往,直到前幾日親眼看到王文遠的心思算計之後,才發覺似乎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自從那日之後,餘燼年才開始搜集天機閣的傳聞和消息,在特意地探聽之下,找到了許多傳聞……沒有什麼是密不漏風的,隻是一般人都不會相信。

今夜見到他,聽到他說胸口裡有一隻剖心蟬的時候,他才全然相信。而那些嘲諷不止是嘲諷,也是對王文遠的威嚇與試探。

“親人?這混賬有拿你當親人嗎?你不過是一個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物件,也配說親人這兩個字。”

餘燼年表現出一副不念舊情的樣子,每一句話都戳心窩子:“他想看龍爭虎鬥、坐收漁利,好啊,既然求到我麵前,我就給他一點希望。”

他抬眸注視著眼前的人,抬手捏住對方畫著天機閣星圖的衣領,半張臉沉沒進夜色裡,語調纏綿曖昧:“隻要他把你這個弟弟留下來陪我一晚。我就給他機會。”

王墨玄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兩人對視片刻,瞬息之間便了解到了彼此的意圖,他輕輕吸氣,半晌才道:“……就是這樣嗎?”

餘燼年低頭拆開他的領口,視線從心口上的刀傷上掃過,他伸手在對方光潔白皙的胸前觸摸了一下,果然感覺到剖心蟬的震動,他低下頭挨得很近,造成聽覺上的假象,伸手再度摸索了一會兒,在下方的腰側碰到了同命契的篆文。

……還真狠。

“怎麼?”餘燼年貼在他耳畔,聲音泛著輕佻,“王文遠會舍不得你嗎?”

餘燼年說這話的時候,語調極儘風流,但神情和目光卻澄澈如水。

他是想記下對方全身的詛咒、契文、以及蠱蟲和毒藥的痕跡,這幾乎是唯一一次機會。

除了他以外,沒人有辦法。

而且……他也很久沒有聽過這個人的聲音了。

兩人的演技都不差,彼此之間的對話和情緒控製足以以假亂真,雖然隻需要用聲音營造假象,不必真刀實槍地上陣,但終究沒有經驗。餘燼年倒還有小黃書的指導,但王墨玄就隻能靠直覺揣測發揮,不過卻生澀得恰到好處。

等到了“事後”,餘燼年在心裡記出最後一個契文圖案,轉過頭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人參娃娃,皺眉抵了抵唇,讓他不要出聲。

多年不見,一見麵就是這種尷尬至極的情況,實在是情勢所迫,機會稍縱即逝。

王墨玄低著頭重新穿好衣服,聲音還是發啞的,此刻月華偏移,天光已有一絲泛白。

“現在可以……”

“不可以。”餘燼年截斷了他的話,“我可以給他暫緩疼痛的丹藥壓製,他要是想多活兩年,就想辦法殺了祝無心,我要祝無心死前追悔莫及,在江前輩的麵前磕頭賠罪。至於你——”

他俯身靠近過來,伸手摩挲了一下對方的唇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地湊過去咬了一口。

咬破了,泛出幾滴血跡,唇瓣也腫了。

對方一動不動,隻是很輕地蹙了下眉,微不可查,對餘燼年有一種出乎尋常的信任。

餘燼年聞了聞他唇上血液的味道,抬眸看了看他。

……連身上的血液裡都混雜著各種毒藥的味道,怎麼什麼難事都能砸進他手裡。

他沉沉的壓住心中的火氣,續了半句:“你麼,還算可口。”

月光順著這句話投映下來,落在對方微顫的眼睫上。餘燼年語調一頓,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下次再來?”

“請醫聖閣下將緩解錐心之痛的丹藥交給我……就會有下次了。”

餘燼年掃了一眼他的胸口,隨手將對方淡藍色的腰帶勾緊,坐回原處,看了一眼藥爐:“行了,拿完藥就走吧,告訴王文遠,不要以為我對你有什麼留戀之情,起什麼陰謀算計的心思,你這點水平,還不如一個低賤的爐鼎。”

他說話說得越狠,王墨玄就越是想笑,他無聲地微笑了一下,接過藥瓶,朝著餘燼年行了一禮,隨後悄悄地離開了丹心觀。

明月清輝。

餘燼年坐在原處,閉上眼停頓了很久也沒有說話。一旁的人參娃娃湊了過來,略微扭捏地道:“觀主,你為什麼那麼說人家啊,你都這麼說了,他還笑什麼……”

“……我也不知道。”餘燼年低聲喃喃,“如果是以前,他早該對我哭了。”

————

江折柳的治療進度越是推進,就越是要吃很多的藥。

這些藥的效果各不相同,卻連一個都不能少。隻不過他的眼睛終於複原了,實在是可喜可賀。

聞人夜親手給他解下蒙眼的長綢,捧著對方的臉頰盯了好一會兒,過了半晌才道:“……好像更好看了。”

江折柳再次看清對方,對這種較為強烈的光線還有些不習慣,閉眸又睜,緩了一下,才回答道:“可能在你夢裡更好看了。”

他隻是隨口一說,但小魔王的夢裡是真的有他。

聞人夜聽著這句話,忍不住想到了夢境裡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正當他懷揣著一顆萌動的魔心時,見到江折柳順手至極地從床榻邊拿出了一本書。

書皮上是極其正經的《大道》兩個字。

他的眼睛好了,看書的樂趣也恢複了。

聞人夜看著他一臉平靜地翻開書頁,心中對於前些日子他和餘燼年談到的那本書仍舊覬覦不已,伸手搭上了書頁的邊緣,問道:“你之前看不到,為什麼還要放床邊?”

江折柳知道他想看,問這句話隻是沒話找話而已,便大方地給他看了一眼內容,淡定道:“為了墊高枕頭。”

……真是好實用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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