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就變成這樣了?”何所似撐著下頷,麵帶微笑地看著他,“我記得你當年很厲害,隻要多劈幾劍,就可以把我放出來了。”
隻是剛才那一小段路的拉扯,江折柳就感覺他渾身上下都被碾碎了似的。他好久之後才緩過神來,抬眸掃了他一眼。
這個老不死。
江折柳慢慢地吐出一口氣,喉間都是血腥氣。
“……滾開。”
何所似笑了一下,毫不生氣,他仿佛困了似的,坐在旁邊支著下頷閉上了眼。
江折柳看了一眼旁邊的阿楚和常乾,對著他們搖了搖頭,示意兩人不要輕舉妄動,然後勉強起身,往床榻內側退了退,靠在內側,伸手握住了脖頸間的吊墜。
要是沒有這個,他有幾條命都不夠死的。
江折柳摩挲了一下複生石,目光向下移動,在對方手邊放著的淩霄劍上停了停。
他沒有任何一刻能如此清晰地感覺到無法提劍的痛苦,也沒有任何一刻能如此清晰地意識到,他原來還有舍不得的地方,他原來還想活下去。
他有想要陪伴的人。
————
轟隆——
劇烈的震動掃蕩過去,一個人影被甩開十幾丈,鑿進了厚重的牆壁之中,發出骨骼碎裂的脆響。
血跡四溢。
天穹雷雲翻滾,烏黑沉冷。濃鬱的魔氣包裹了整個萬靈宮,諸多妖族被驚得畏縮不前。
青霖從灰塵和碎裂的牆壁間爬起來,抬頭便對上漆黑如墨的刀尖,對方冰冷的刀鋒幾乎抵在她的鼻尖上,魔氣劃出一道細微的血痕。
她的眼眸漸趨豎瞳,從下自上掃視過去,看著眼前麵貌猙獰、一身暴戾之氣的聞人夜。對方的骨鎧和披風上都淌著血,似乎本就處於強烈的戰鬥之中,而今,他身上這股恐怖氣息越來越濃鬱,境界壓製幾乎劈頭蓋下,濃稠的殺意如有實質。
青霖咬著牙道:“我說過了,他不在這裡。昨夜之前他就已經離開了。”
聞人夜沒有說話。
儘管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但他身上的魔氣實在是太有殺傷力了,即便不被針對時都讓人膽戰心驚,何況此刻。
這隻魔的半張臉被骨鎧覆蓋,其上血色蜿蜒。右眼所在的地方被一塊深紫色的寶石取代,露出了部分魔軀。而骨鎧覆蓋的關節則衍生出尖銳的骨刺,閃著陰寒冷光。
墨鐲的氣息就斷在這裡。
他不確定是什麼阻擋住了氣息傳遞。多重結界、特殊物質,還是繁複設計的陣法?又或者,就是眼前的這座萬靈宮。
萬靈宮是妖族傳承之物,裡麵可以屏蔽許多像墨鐲那樣帶有收集信息類的法器。
涉及到江折柳安危的事情,幾乎可以在瞬息之間摧毀他的理智。聞人夜的狀態極其不對勁,他獨立思考的能力都要碎掉了,無儘的暴虐躁怒占據腦海,手中的刀隻差一寸,就會捅入眼前這個女人的心口裡,用她的血來暫時保持鎮定。
萬靈宮之上,天色沉悶無光。
就在刀身抵到她胸前鱗片的刹那,另一道流光從魔界追了過來,撞偏了墨色長刀的鋒刃,讓刃尖僅僅刺入了青霖的肩膀,割落了幾片龍鱗,而沒有釀成重傷。
流光消散,釋冰痕半跪在地上顯出身形,剛剛撞刀那一下,差點把他胳膊給折了一半。他抬頭看了一眼尊主,心道果然要完,隨後便猛地撲了上去,抱著聞人夜的大腿喊道:“不能殺啊尊主!滅了口去哪兒找魔後!”
許是“魔後”這兩個還管用。聞人夜沉鬱的紫眸閃爍一刹,手中沾血的墨刀被他反手貫入了地麵,整座萬靈宮的殿宇都被刀氣崩裂了表麵,蔓延出密密麻麻的蛛網裂痕。
釋冰痕那顆砰砰跳動的小心臟才放下一點點,隨後就看到尊主的骨翼上開始生出尖銳的刺。他心中驟然又是一緊,隔著衣袍死死地抱著他的大腿:“尊主!有話好好說彆放原型出來!!江仙尊會害怕的!!!”
最後一句管用了。
骨骼生長的聲音停頓住了,四下靜寂。
隨後,其餘的七八道流光也從魔界穿行而來,一一降落在萬靈宮中。他們都保持著部分魔化的狀態,停在聞人夜的身後,一屋子奇形怪狀凶神惡煞,不像是來找人,像是來殺人。
這群大魔看著前麵的尊主,彼此對視了幾眼,全都沒懂現在該怎麼辦,一個賽一個的憨批。
釋冰痕身為聞人夜的左膀右臂,還算有點腦子。他試探著放開了手,慢慢爬起來,在尊主幽沉的紫眸前探手晃了晃,道:“也許這事兒真不是青龍真君所為,我剛剛過來時見到外麵紅色的經幡,是朱雀真君亡故的意思……當然這肯定不是尊主您殺的,但是都這個時候了,妖界沒必要再折騰了啊!”
聞人夜緩慢地轉過頭,盯著釋冰痕。
紅衣大魔咽了咽口水,急中生智,隨口編道:“萬一是什麼很可怕的大魔頭用了什麼奇奇怪怪的辦法,在妖界把人劫走了呢?他這麼做,就是為了讓咱們跟妖界起衝突,最好是失手殺了青龍真君……”
他越聊越扯淡,越扯淡就越順暢:“對對,青龍真君是魔後的好朋友,她要是死了,魔後肯定不會原諒您的。尊主,咱們應該往其他的地方想想!”
聞人夜目光沉冷地看著他:“什麼地方?”
釋冰痕卡殼了一下,他就知道王族全都是這個德行,一上火就把智商都抵給攻擊性,像頭暴怒的獅子,但他們實在太能打了,危險性簡直僅次於界膜破裂。
“就比如說、比如說……呃,那個,江仙尊有墨鐲護身,一般人是近不了身的,您先彆著急……”
他實在是編不出來了,隨後就感覺背後一涼,一隻沾著血的手壓住了他的肩膀。
釋冰痕悚然一驚,聽到身後傳來青霖的聲音。
“我本來以為是你殺了烈真。”
青霖借著紅衣大魔的肩膀爬起來,轉頭吐了一口血,嗓子讓血跡浸得發啞:“但折柳過來看時,說淨火珠上沾了冥河之水的氣息。”
青龍真君額頭生角,碧色豎瞳看向他:“他是為證明你的清白才來的。”
聞人夜握著墨色長刀,指骨攥得發白,發出骨骼摩擦的聲響,情緒幾乎壓低到了極致。
她抬手擦了擦唇間的血,肩膀上脫鱗的地方被血跡染透了,但這條龍似乎並不在意,而是道:“冥河之底鎖著幽冥界之主何所似,那是一隻活了很久的老鬼,離合道隻有一步之遙。據說當初他的道種被其他人奪走了,那個人用通幽巨鏈鎖住了這個老東西的神魂……我們覺得有人跟幽冥界串通,用鬼修的方式偷襲了朱雀。”
“我懷疑,”青霖看著他道,“他們的目標不止是烈真,也許,還有折柳。”
“對對對。我們去幽冥界看看!”釋冰痕連忙補救,“那個,我在縱思台看過,冥河也可以阻擋許多至寶的氣息傳遞,我們……”
他話沒說完,就看到眼前的尊主拔刀轉身,仍然帶著那股終極BOSS的恐怖氣息,凶神惡煞地用遁術化光,在眼前飛逝而過。
還沒等他說話,另外七八個憨批也緊隨其後消失在眼前。
釋冰痕呆了一下,喃喃道:“咱王族就不能談戀愛,這也太好騙了……”
他轉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青龍真君,擼了把袖子,準備補救戀愛中男人的過失,嘿嘿一笑:“真君,方不方便讓我翻一遍萬靈宮?咱們這都是立場不同,沒有辦法,我也不想為難漂亮姐姐,你說對不對……”
青霖單手支著劍,閉上了眼。
“請便。”
作者有話要說:柳柳突然激活了求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