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1 / 2)

幽冥界光線很弱。

冥河是流動的,所以上方的光暈時有時無。馬車裡一切齊全,就算是丹藥也有很多,短期被困住其實並不是什麼問題。

但眼下的情況顯然沒有那麼平和。

江折柳沒有讓兩隻小妖做什麼,他的潛意識讓他不去寄希望於他人,而且如今的處境並不安全,自己倒還好,阿楚和常乾才是最有性命之憂的。

江折柳讓他們兩個不要過來,隨後伸手觸摸了一下手腕上的墨鐲。

鐲子上的魔族篆文在之前亮起過幾次,但何所似附身祝無心的時候,似乎可以屏蔽這件魔器的感知,而沒有觸發它的攻擊性。

幽光漏過木窗,落下零星的餘暉。

江折柳的身體狀況實在不算很好。他身體裡還在疼,但這並不是什麼難忍的事情,隻是有些乾擾他的思緒。

再睜眼的是祝無心。

祝無心似乎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他愣愣地看著那道纏著江折柳左手的鎖鏈,目光僵硬地移動上去,看著他坐在床榻內側,一身雪色的薄衫,看上去很疲倦地低頭埋進膝蓋裡,發簪不知道什麼時候弄掉了,長發柔軟地蜷縮在肩頭,鋪過纖瘦的脊背。

他……他他他都乾什麼了?

祝無心整個人都傻了。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然後慢慢地靠近一些,低聲道:“師兄?”

他跟何所似達成交易的時候,就知道對方可以在自己的身體裡蘇醒,獲取短暫的自由,但如果對方做出什麼自己極度不願意的舉止的話,兩者就會發生衝突。

祝無心不願意承認自己會對師兄做出這種事,他看著對方衣袖袖邊的血跡,心口悶悶地發疼。

江折柳抬起眼眸,無聲地看過去一刹。

“師兄,你有沒有事?”祝無心被這一眼看得莫名難受,他抬起手,觸摸了一下對方雪白的長發,聲音發啞,“你是不是應該喝藥了,你要是生氣就打我罵我,彆折騰自己,餘燼年開的藥都放在哪裡?我去給你拿……”

“無心。”

這一聲有點低,帶著一些微微的沙啞。

祝無心的動作頓時止住,他聽到鎖鏈顫動的清脆聲音,幾乎催著他蓬勃的獨占欲不斷發酵,誘發了一種不可言說,但又無可比擬的饜足感。

他喉口發乾,又靠近了些,低頭小聲道:“師兄,我在呢。”

祝無心看到那雙平日裡漆黑無光的雙眸望著自己,看到他霜白的眼角蔓延上一絲微紅,綺麗色調染透了冰冷的眉宇。那雙幾乎不透光的眼睛,映出自己的臉龐,緩慢地盈出些微濕潤的淚光。

祝無心心頭一顫,連呼吸都要忘記了。

他師兄風華絕代舉世無雙,從來都沒有露出過這種神情。

祝無心怔怔地看著對方,見到那雙雪白的長睫慢慢地垂落,聽到對方低微而隱忍的聲音。

“無心……你把這個解開。”

祝無心本來就沒什麼腦子,這時候就更是思考能力直接歸零了。他呆了半晌,慢慢地伸出手按到鎖鏈的另一端,卻沒有直接解開,而是轉而碰了碰江折柳的手,見對方沒有避開,才探指撥弄了一下扣著他手腕的那部分,發覺綁得沒有那麼緊,才低聲道:“外麵是幽冥界,沒有什麼好看的,等師兄願意取下那個魔給你的鐲子,我就帶你去彆的地方隱居。眼下……你就在我身邊養傷休息,好不好?”

他不待江折柳回答,自顧自地繼續道:“你什麼都不用動,就好好休息就行了。我會照顧你的。”

這聽起來更像是籠中金絲雀了。

“有師兄教我,淩霄派的事情一定都能處理好。”祝無心越說越大膽,湊過去抵著他的額頭,挨得很近地道:“師兄,何尊主答應我不會進犯修真界的,沒事的。”

江折柳注視著他的眼眸,已經不再困惑於對方的思考方式了,而是靜默了片刻,輕聲道:“我不會離開的,你把鎖鏈解開,我不想……”

他停頓了一下,低低地續道:“我不想如同一隻被拴住的鳥雀。”

他的眼尾還是紅紅的,色澤淡而柔潤。聲音也很平和低柔,聽上去沒有什麼其他的意圖。

祝無心聽得有點著急,連忙道:“不是這樣的,我對師兄……我對師兄是……是當道侶看待的。”

他越解釋越緊張,越緊張還越想解釋,最後猶豫了一下,還是抵不過江折柳的眼神,想著對方都這樣了,就將何所似拴在床頭的冥界鎖鏈用靈力解開了。

千古不變美人計,就算是明明知道不應該,還是會往裡跳。

祝無心牽過他的手腕,給他揉著手背上壓出來的淺淺紅痕,說了很多以前的事。

江折柳好像有些困了。

他的身體到了極度疲憊的時候,就很容易困得直接睡著。祝無心對這一點雖然不太清楚,但他心懷不軌,色膽包天,放開了對方的手腕,便忍不住轉而抱過了這具病骨支離的單薄軀體,幾乎從他身上感覺不到重量。

對方的身體實在太輕了,但不是那種凡人表麵上體重的輕,而是指抱起來時,神魂和道體的分量都是虛的。

江折柳身上有一種像是初冬小雪天一般的氣息,冰涼柔和,越是貼近就越能感覺清晰。

“師兄,”祝無心道,“你困了麼?”

這分明就是明知故問。

身邊隻有一聲含糊低微的應答。

祝無心不知道自己現下是個什麼心情,他覺得有些不真實,更覺得心亂如麻,他甚至感覺自己抱著的不是江折柳本人,而是基於他而誕生的夢幻泡影,在瞬息之間就會消失無蹤。

真正覺得得到的那一刻,反而是他最不安之時。

直到他聽到鳴動的劍吟。

被解開鎖鏈的手,由這個動作,可以輕而易舉地握住立在床邊的淩霄劍,將劍身拔出冰鞘。

祝無心遲了兩秒,隨後便想通了這一切,他反而終於抓到一絲真實感,認為他師兄這麼做實在是太正常了,沒有閃避,而是貼著江折柳的耳畔,低聲道:“你要是實在生氣,捅我幾劍也好。”

一般人拔不出淩霄劍,就是祝無心來都很費勁,但這把劍曾是江折柳的佩劍,劍器認可這位主人,所以才能輕而易舉地從冰鞘中拔出,但沒有靈氣的人,即便是被當世第一的名劍認可,也無法發揮出它萬分之一的實力。

對方至多不過是造成一些凡人能造成的傷而已,對於修道之人來說,這種傷就算是不設任何防備,也會在三五日之後被靈台或者元嬰給修複完整。

“我就知道師兄還沒有原諒我。”祝無心閉上了眼,沒有鬆開手,“隻要你不離開我,做什麼我都……”

他的話語驟然一頓。

血腥氣蔓延而開,但卻並不是他的。

江折柳的掌心劃過淩霄劍,流淌的血液浸透劍身,淩霄劍之上的刻字血色充盈,低微地亮起光芒。

他用不出一點靈氣,是一個破碎了的花瓶,靈氣入體隻會外泄,但他境界還在,他的身體仍是半步金仙的道體,血液中靈氣滿溢。

隻是這具道體殘破不堪,已近枯敗,連殘餘其中的鮮血,也所剩不多。

就在甜腥氣蔓延開的下一瞬,淩霄劍的鋒芒折出一道刺目的寒光,隨後傳出一聲沒入身軀的悶響,從後背至前胸橫貫而過,標準得沒有一絲偏差。

鮮紅染透雪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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