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無心隻來得及看到對方的眼眸,那雙剛剛還帶著淚意、微微泛紅的眼眸間,隻剩下了一片漆黑,裡麵是無儘的靜寂。
江折柳指尖的血珠滴落在地麵上。
“行百步者半九十。”他沒有什麼表情,語氣平靜地道,“古人誠不欺我。”
淩霄劍從後方貫穿了祝無心的軀體,將這具身體裡的神魂釘得死死的,連何所似附體的那一部分都不能輕易掙脫。
“……你。”祝無心吐出一大口鮮血,緊緊地攥著他另一隻手的手腕,聲音嘶啞:“你會死的!我是施術者,結界會碎掉,冥河……冥河裡都是惡鬼……”
“何尊主會讓我死在幽冥界麼。”江折柳看著對方,似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仙尊,難道不比一具屍體更有利用價值嗎?”
這句話話語還未落下,結界上迸發出數道恐怖的裂縫,下一瞬,整個冥河被刀氣劈開,河中無儘的惡鬼都消散於這一刀之下,潮水向兩側分開,餘勁猛地衝碎了結界,連同這駕馬車都被從中劈開,破碎成灰。
但這刀氣卻在即將觸碰到江折柳發絲間時猛然退卻,以至於沒有傷到任何人,隻有魔界戰馬的鬃毛被撩掉了一塊兒。
冥河潮水在周圍湧動盤旋,黑雲壓滿天際。一身骨鎧的魔尊懸浮於半空,手中的墨刀蕩出殘暴的殺意。
就在他劈開了冥河之水時,一直被阻斷的氣息猛地再次出現。聞人夜被攪渾了的腦子驀然清醒,殺意猛地收住了大半。
馬車劈散,猩紅的大片血跡直接把魔的情緒碾碎了,壓根清醒不過三秒。他身後的大魔們看著尊主猛地紮進冥河之底,想都不想地跟著衝進去,整個被刀氣阻斷的冥河都在沸騰四散,潮水在兩側不斷盤旋。
江折柳隻聽到一聲結界破碎的聲音,隨後,他就被一片昏暗的陰影籠罩住了。
巨大的骨翼包裹住了他,堅硬的鎧甲遇到他時寸寸軟化收斂,鑲嵌在麵甲上的紫色寶石虛化消弭,回歸進眼眶裡,變成常人的眼眸模樣,熟悉的鬆柏淡香圍繞過來,讓他渾身上下都泄了勁力,勉強支撐的精神都跟著鬆懈了許多。
小魔王好像嚇壞了。
明明是他被綁架……聞人夜卻好像是受害者似的,抱著他不說話,一對骨翼把他攏得越來越緊,環著腰扣著脊背,怎麼都不鬆手。
魔氣收斂得很乾淨,也感覺不到殺意,但江折柳就是莫名覺得他好像很害怕。
直到他感覺到肩膀上的濕熱痕跡。
……哭了?
聞人夜越是不說話,就越讓人難受。江折柳連安慰都無從安慰得起,他輕輕地咳嗽了幾聲,其實已經累得很想睡覺了,但小魔王好像特彆傷心,他就不想放縱自己睡著,而是撐著回抱對方,低聲道:“我沒事,真的……真沒事。”
這話簡直沒有什麼說服力。
江折柳想著再說點什麼緩和一下氣氛,忽地被對方轉過頭吻住了。
他怔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而就在這個默認縱容的空檔兒,對方像是尋覓一種令人安心的存在感般,深深地進入掃蕩,占據了一切主動權,橫衝直撞地攫取了他的呼吸。
江折柳要不是被他抱著,都要被壓倒了。他被吻得舌尖發麻,真是一點點力氣都沒有了,隻能靠在他懷裡讓他為所欲為,眼尾又開始泛紅了。
這次是真的,不受控製的那種。
聞人夜身後的七八個奇形怪狀的大魔紛紛震撼,立在不遠處彼此對視,誰也不敢說話,但架不住有一個後來的,釋冰痕從後麵跟過來,比他們遲了片刻,落到冥河之底就看見了這一幕。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被尊主護得就剩一個衣邊邊的江仙尊,看著魔後搭在尊主肩膀上的手,修長精細,脆弱至極,掌心還往下淌著血。
釋冰痕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後低下頭看了一眼地上被淩霄劍捅了個對穿的屍體,喃喃道:“殘血反殺?……不是都修為儘失,不能打了嗎?”
他身旁的大魔們臉色也不是很好,似乎想起了被仙尊見一麵打一頓的歲月,深刻地懷疑以後魔界會產生什麼夫夫混合雙打的保留項目。最重要的是——啊!夢中情人!上司親了夢中情人!
絕望這兩個大字狠狠地戳在了春心萌動的魔心上。
釋冰痕不懂這群魔的心思,他抬胳膊杵了杵旁邊的這位:“瞅啥呢,不都被收拾過一頓了。咱們魔界不一直都是勝者娶妻敗者寡逼麼,想開點。”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一點似乎也助長了魔界隻長戰力不長腦子的風氣。
江折柳沒分神的心思,也沒注意聽他們說話,甚至都沒察覺到旁邊還有人。他是真的被小魔王弄得沒力氣了,抵在他肩膀上慢慢地勻氣,半晌才低聲道:“……祝無心……”
他本想簡單跟聞人夜說一下來龍去脈,結果才說了這三個字,地上被淩霄劍貫穿的軀體上就竄出來無窮的鬼修之氣,下一刻,淩霄劍錚鳴一聲,猛地被震開了十餘米。
被這麼精準地捅穿元嬰的道體,其實已經不太能用了。但何所似還是出現了,他似乎對交易不能如願完成而有些遺憾,但這種遺憾仿佛也不是特彆明顯。
下一刻,這具軀體被濃鬱的鬼氣完全吞噬了,不像是消失,反而像是被收了起來。
整個冥河之水都跟著翻湧震動,萬千惡鬼發出淒厲的尖嘯。數道通幽巨鏈從河底浮現而出,像是鐵索橋一般糾纏著,在鎖鏈封閉的中央,一個沒有實體的影子慢慢凝聚成人形,隻不過被鎖鏈扣著手腳,不能移動出太多的距離。
何所似黑發灰眸,發絲自然微卷,似乎被裁掉了長度,隻長到後頸間。他坐在通幽巨鏈之間,單手支著下頷,微笑道:“聞人尊主。”
何所似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鐵鏈,唇邊帶笑:“你們這對還真是過分,誰來都要劈一次我的冥河。”
聞人夜骨翼微動。
論殘暴好殺,魔族絕對是萬族之首,但論陰險狡詐,鬼修認第二,就沒有其他人認第一。
“老東西。”
聞人夜轉過視線,沉濃的紫眸間幾乎漫上一層暴戾的血氣,他扯了扯唇角,語調冰冷。
“我宰了你。”
他把江折柳護在身後,漆黑的墨刀從他掌中再度浮現,鋒刃之上折出一線刺目的寒光。
無窮惡鬼糾纏而上,被隨行而來的大魔們斬落於河底,嚎叫著的夜叉修羅撲了過來,被凶殘的魔族劈成碎片。
神仙打架,釋冰痕倒沒有插手的意思。他悄沒聲地湊到江折柳身後,哪兒也不敢碰,隻用指尖小心地戳了戳他的肩膀。
江折柳知道攔不住小魔王,他還被聞人夜圈在骨翼的範圍裡,倒是非常安全,心境剛剛鬆懈下來,這時候被戳了一下,轉過頭就被塞了一個冰涼涼的東西。
……他們魔界喂食還真的這麼喂啊。
江折柳咬住塞過來的無色靈石,舔了一下,好涼。
釋冰痕近距離被美色暴擊了一下,愣了愣,抬眸看了一眼前方的尊主,瞬間色即是空,道:“玄通巨門出品,綠色天然,童叟無欺,給您補身子。仙尊,你彆管我們尊主,他衝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時候不來哄你,反而跟那個老鬼打架……”
無色靈石在唇間迅速融化,像是冰水一般滑過喉嚨。江折柳體內的疼痛都被暫時鎮壓住了,神思也清明了許多,他抬眸看了看眼前這隻紅衣大魔:“謝謝。”
“嗐,不用謝,咱倆誰跟誰啊。以後你就是我嫂夫人。”釋冰痕搓了搓手,攀關係起勁地道,“旁邊那群打架一個比一個凶的魔,遇見仙尊你,全都一句話都不敢說,魔界老傳統了,認真且慫……這個好吃不?尊主專門為您殺得異種,從腦子裡取出來的……”
又是一個話癆。
江折柳聽前麵,倒還沒什麼感覺,直到他聽了最後一句,才慢慢收斂神情,道:“從……腦子裡?”
“對啊!”釋冰痕一臉向往,“那頭異種不比您當年弱多少,尊主真是太強了——”
江折柳:“……”
作者有話要說:一千多歲不得已,落得個出賣色相的境地。
把#慘江折柳慘#打在公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