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
血跡蜿蜒地從墨刀滑落。
玄通巨門的一道重要關卡被打通,皮糙肉厚難以攻克的異種巨獸轟然倒在他的腳下。
猙獰的骨刺從鎧甲和雙翼間倒生而出,骨鎧之上浸透了鮮紅,半麵麵甲之上宛若嵌著一塊幽紫的寶石,寶石內騰燒起飄飛的烈焰,幾乎已臨近徹底的原型。
他低下手,將嵌在巨獸頭骨裡的紅刀拔出,化入虛空之中。
聞人夜雖有雙刀,但其實很少一起使用。
周圍的魔族們各有負傷,釋冰痕的半隻手都沒了,他的手掌從巨獸腐蝕的黏液從中間融化掉,血跡滴滴答答地落下來,他的原型也十分恐怖,獨角血翼,渾身攀爬著繁複的魔紋,像是活的一般,隨著他呼吸顫動起伏。
手沒了還可以再長,耐打是種族天賦,但是很疼,疼得這麼個大老爺們頻頻吸氣。
他單手撐劍,渾身上下的傷都在慢慢愈合之中,看著他們尊主收回雙刀,猛地一爪子捅進了巨獸的腦殼裡。
異種的腦殼子都要被翻爛了,聞人夜才從裡麵找出一塊無色靈石。他用術法清洗了一番,然後小心珍重地放到了儲物法器裡,隨後周身的骨鎧長翼才慢慢消散。
聞人夜走下巨獸的屍體,停在異種守護著的至寶麵前。
玄通巨門位於魔界地底,內中的異種和資源都是天然形成的,而為了拿這件東西,他們準備了非常之久。
聞人夜伸出手,將發著光的圓潤珠子取了下來,視線掃過上麵密密麻麻的奇異篆文。
破定珠。
這東西隻在三千年前出現過一次,那一次也是在玄通巨門裡找到的,隻不過那時候大家還都不知道它的效用,是一次意外才得知的——破定珠,可破天下一切結界。
但這個珠子隻是一個形狀而已,它其實是一團難以形容的魔氣聚合體,擁有無物不破的特征,乃是天地之間玄之又玄的一種凝聚體,相應的,破定珠的使用次數也有限製,使用次數到達限製之後就會消散。
天下一切結界的概念就是——修真界四大仙門抵禦外敵的護法結界大陣、妖界用特殊結界隱藏的四象丹爐所在地、甚至幽冥界阻隔一切信息傳遞的冥河之水,都在此列之中。
聞人夜盯著此物看了片刻,沉默了許久都沒有動作。
直到他聽到身邊的腳步聲。
釋冰痕恢複人形,隻有額心的獨角還未徹底消失。他渾身都是鮮血的味道,停在了聞人夜身畔。
“尊主。”紅衣大魔開口道,“魔後那裡……”
他的話語到此處微微停頓,意義不言而明。
聞人夜收攏掌心,道:“終南山與世隔絕,什麼都不會知道。”
釋冰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江仙尊不像是那種願意被瞞著的人,尊主若是告訴他,說不定他會體諒您的。”
魔族為了這一天,已經忍耐了太久。
“我怕他憂思過度,損傷身體。”聞人夜聲音低沉,“更何況,戰火無情,碰撞之下,能不能收得住手,全在未知之數。”
釋冰痕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他不會怪您嗎?”
魔界實在是太過貧瘠荒蠻,即便有玄通巨門作為補充,但也不能永遠龜縮在這個狹窄一隅上。他們不僅是為了爭奪,更是為了生存。
一直以來,魔界都是在不斷向下沉沒的。即便他們悍勇無比,忠貞不二,但也無法挽回總有一天會資源枯竭、滅族絕種的未來。
全天下都知道魔界好戰,可如果不用戰鬥就能活下來,誰不願意愛好和平呢?
這句話釋冰痕問了出來,但聞人夜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也不知道,折柳會不會怪他。
魔界就如同對方說的那樣,已經是一個沉重的、滾滾駛來的戰車。他並非孤身一人,他不能停下來。
這短暫的沉默便是一個答案。
釋冰痕擦了擦手上的血跡,低著頭道:“來的時候老尊主就囑咐我,說江仙尊一生為修真界而活,如今尊主要將這一切變革摧毀,為魔界爭取延續的一席之地,不免會……傷了他的心血。”
他手上的血跡擦不乾,斷裂的手掌中越流越多,但釋冰痕沒有抬頭,仍舊偏執得有些認死理地擦拭血跡。
“他說,如果您實在……就卸下責任,與江仙尊隱居避世,不要再回來。”釋冰痕咬著牙,繼續道,“老尊主會替您領兵。”
聞人夜握著破定珠的手指倏忽一緊。
魔界常年昏暗,天光明亮之時非常少見,多數都是陰雲密布之感,黑沉沉地壓在頭頂。
“他不行。”聞人夜低低地道,“自顧不暇。”
聞人戩這麼快將尊位交給他,不僅是因為兒子更能打,也是因為……他天劫將至,不知什麼時候就會降臨,這一遭死生難料。
釋冰痕聽了這句話,才沉沉地呼出一口氣,撂下了手。
血跡乾涸,沉澱成暗紅。
“尊主。”釋冰痕抬起頭,看著玄通巨門裂隙的遠處,忽然道,“終南山上有很多樹,魔界永遠都長不出來。”
聞人夜隨著他目光看去,見到裂隙邊緣枯萎的枝芽。
“上麵才有光。”釋冰痕道,“我們向上爬,想要見到光,這也是錯的嗎?”
紅衣大魔破損的手掌止住了血,他回望了一眼,見到遠處的魔族凝望著這裡,眼神各不相同,但似乎都在沉默地等待著什麼。
“釋冰痕。”聞人夜道,“可以開始籌備了。”
釋冰痕頓時精神一振,隨後卻又猶豫:“那終南山……”
“不要讓他知道。”
魔尊大人凝望著枯萎的枝芽。
“我慢慢跟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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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魔界的形式暗流湧動,但絲毫不影響聽牆角的閻楚之回來真拉了一個強取豪奪教學班,畢竟在魔界,搞對象和生育後代也是一大重要政策。
尊主已經搞上了夢中情人,隻不過魔後不能生崽。閻楚之自覺應當替尊主擔當起催生大任,將搞對象的教學提上日程,給一票年輕魔族上了幾堂課,課堂知識來源於終南山的小黃文和通俗話本書架。
裡麵的生理知識有點脫離實際,有點誤人子弟。那些外界書籍對魔族的交合特征不熟,自然是按照熟悉的方法寫,要是這幫年輕魔族真的按他教的搞對象,估計初夜就能被對方從床上踹下去。
但老魔王倒是聽得美滋滋的。
聞人戩坐在後麵旁聽,雙手握著骨杖,老遠地看見自家兒子化光遁至麵前,化為人形落到地麵上。
他是來辭行的,在正式開戰之前,他仍要回一趟終南山。
這種大規模的戰役,籌備起來不會很快。
“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