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1 / 2)

心尖兒上的病美人 道玄 12307 字 6個月前

小柳樹睡著後的第一年,戰火如約蔓延各地,但這場戰爭的領導者卻每夜歸來,陪他睡覺,抱著他說話,一切都如同往常,仿佛隻不過是他病勢沉重,留在聞人夜身邊休息恢複而已。

沒有人敢說出事實,魔界乃至於全天下,都在陪魔尊演這場“他沒有拋下我”的戲。

敢於說出口的人,全都死了。

修真界中議論紛紛,認為聞人夜的行為是對仙尊的侮.辱,但他們無可奈何,他們本身就在應對魔界的戰爭中焦頭爛額、難以自保。

小柳樹睡著後的第三年,常乾從妖界回到荊山殿,重新見到了小叔叔和他的神仙哥哥,他就立在階下,望著小叔叔低下頭哄他吃藥,覺得渾身無力,卻又連衝動的話語都說不出來。

後來常乾沒有留在荊山殿照顧他的哥哥,而是進入了魔族的軍中,跟著釋冰痕學習戰鬥與謀略,激活了他藏匿多年的半魔族血統,催發了他強悍可怖的魔軀。

阿楚一直沒有回來,他不敢看。

他睡著的第五年,魔尊大人的精神狀況似乎越來越差,但這場僵持在幽冥界的戰役卻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墨刀劈開冥河之後,冥河阻隔氣息的功能斷絕,尋覓多年的蘭若寺終於通過佛燈尋找到了明淨的蹤跡,意欲與魔族聯手,接回近年來音訊渺茫的繼承人。

公儀顏代為同意了,因為蘭若寺使者來時,尊主陪在江仙尊身邊,任何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那是一個獨屬於他們的世界。聞人夜甚至能跟江仙尊自然地交談,雖然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他腦海中的幻覺越來越嚴重了,有一點走火入魔的跡象。魔族隻是種族,而走火入魔這個詞彙,說的是他心境不穩。

無論種族,這對於每個修行者來說,都是致命的。

但他們卻束手無策。

江折柳睡著的第十年,他終於開始意識到對方睡得太久了。

可相應的,他的精神問題卻也嚴重得太久了。他仍舊沒有想到“他或許已經死了”這種念頭,而是覺得對方不理自己了,他是不是惹戀人生氣了?

不止是聞人夜腦子不正常,餘燼年和賀檀的腦子也快被逼得不正常了。

醫聖閣下跟傀儡師的第三千五百次會晤,兩人彼此一個對視,俱是愁眉苦臉。

“你哭喪著臉乾什麼。”賀檀有氣無力地道,“王文遠的行蹤暴露了,早晚會被魔族抓到,你那個小啞巴恢複指日可待,高興點,彆這麼愁。”

餘燼年連跟他拌嘴都沒興致,癱軟在藤椅上舉目望天,卻隻看到魔界大殿漆黑的穹頂,他呆了半晌,木著臉道:“這話說得,你怎麼不高興點?”

“我拿什麼高興。”賀檀伸了伸小短腿,“我是鬼修,我是不用睡覺,可是也不至於半夜逼著我拿刀看病,我不是治病的啊?”

他發出懷疑鬼生的一問。

“而且幽冥界都跟魔尊打起來了,我卻被困在這裡!”他憤怒地一拍椅子,又癱下去了,“……但不用打架真是太好了。”

“我倒是治病的,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不是病啊,這人已經……”

他的話死死地卡在喉嚨裡,沒有說出來。

中醫和西醫同仇敵愾地歎了口氣。

餘燼年已經不知道今天再開什麼口味的糖水了。

就在兩人相顧無言之時,房門被禮貌地敲了兩下,隨後推開了。釋冰痕從外麵進來,帶走了今天的新藥方。

紅衣大魔表情比他倆還要麻木,已經變成一種例行章程了。直到他的腳步被賀檀喚住。

賀檀的臉上露出了八卦的表情,眼睛亮晶晶的:“釋將軍,聞人尊主他的狀況好點沒有?修真界的新傳言是怎麼說的……”

釋冰痕的神情繃不住了,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道:“應該好些了。”

意思是不怎麼好。

“至於修真界,”大魔鎖緊眉頭,“都是汙蔑我們尊主罷了。”

也不能怪人家汙蔑,他們尊主這件事做的的確……的確太讓人難以相信了。

誰能想到聞人夜真的可以維持這個他腦海中的幻境,而且持續了十年之久。跟……跟沉睡中的人,不知道說了多少話。

但其實在場的人都知道,聞人夜得到的回應全部來源於幻覺,如果再這麼下去,他不是會性情大變,就是會走火入魔。

“隻有江仙尊在,尊主才不會崩潰。”釋冰痕道,“一個半步金仙的魔族崩潰,對天下來說,都是很可怕的。”

他說完便離開了。帶上藥方進入了荊山殿。

此刻戰火稍熄,他作為尊主的心腹將領,在這種情況下,往往左右不離,侍奉於前,不會離開聞人夜太久的。

也正因如此,釋冰痕看到的場麵,遠比其他人多得多。

紅衣大魔將藥方遞給了煎藥的小童,隨後卸下佩劍,將戰袍披風交給了門口等候的人,隨後跨入殿中,視線望向了屏風後方。

光線影影綽綽,燈燭與自然光相交彙,勾勒出裡麵的身形。

他聽到聞人夜低沉的聲音,但語氣落得很輕,很小心。

“你理一理我好不好?”

他的手抬了起來,似乎握住了江仙尊的手指,隔著一層半透明的屏風,畫麵朦朧,辨不清晰。

“我下次早點回來,不讓你等這麼久……”

釋冰痕閉上了眼,沉沉地呼出一口氣,隨後停到了屏風外,向聞人夜稟報戰況。

他們尊主腦子裡的毛病還尚且沒有波及其他事,尚且能靜靜地聽他講正事,聽到提及所占據的地點和目前的傷亡。

其實已經夠了,魔族要繼續生存下去,獲取到的資源已足夠他們開拓發展,但聞人夜不肯止步在幽冥界前,他對這幫鬼修……準確來說,是對那條冥河,有著天然的敵意。

這種敵意來源就是那場砍碎通幽巨鏈的爭鬥。

等到正事說完,釋冰痕本該離開,但他在原處等了很久,都沒有動。

他盯著尊主的背影,看著他抱起那具全無生機的軀體——儘管江仙尊無論何時,都漂亮精致,好看得如同冷玉雕刻而出。

他在屏風的縫隙中,見到尊主骨節分明的手掌沒過仙尊的雪發,讓他靠在懷裡,給他收攏發絲,戴好玉簪。

而江折柳就乖順非常地趴在他懷裡,靠在他肩膀上,搭著聞人夜漆黑衣襟的手指霜白通透,指尖略略發紅,如同在他懷裡犯困。

曇燈猶燃,殘魂繞著燈芯旋轉。

釋冰痕心口發寒,像是結了一片堅冰一樣,慢慢地退出了荊山殿。

————

三十年過後。

一生都在算計謀劃的王文遠,被發現時,人在幽冥界。在何所似手中無數的鎖鏈之間。他似乎被告知了一些讓人精神崩潰的事情,看起來也不是很正常。

但沒關係,魔族也並不需要精神正常的敵人。這個前任的天機閣主被鎖在了荊山殿下方的密室水牢裡。

明淨被接回了蘭若寺,但並非是何所似受到壓力後被迫送出,而是他主動將小和尚送走了。

隨後,他告訴了聞人夜有關祝無心的事、告訴了對方自己曾經找過江折柳,告訴聞人夜,他的愛人,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他成功激怒了對方。

暴怒的魔尊是沒有理智的。他的通幽巨鏈被砍斷,重獲自由。但與此同時,何所似也被那把專門斬魂的鮮紅血刃捅穿了元神,鑿進冥河之底的萬千亡魂之間,神魂被削掉了一大半。

聞人夜身兼殺戮道種,動起手來不死不休。他握著血刀的手在流血,在開裂,他身上的骨鎧和長翼也在皸裂出裂紋,湧流出劇烈的魔氣。

何所似被釘死在河底,渾身鬼氣溢散,兩個半步金仙在河中僵持著,殺機一重一重地襲來。

黑發鬼修抬起頭,重重地咳了兩聲,他的元神被這把刀捅穿了,痛苦難當,但他看著聞人夜,竟然覺得對方比自己還要可悲。

“你如今這副模樣。”他咧開唇角,“無法合道。”

聞人夜紫眸發沉地看著他,他的半邊臉骨化,如同一片骨質麵具遮擋住了麵容。嵌在眼眶裡的紫眸已經逐漸燃成了幽然的火焰,昭示著魔體的狀態。

他的殺戮狀態強大、可怖、猙獰,充滿了掠食者的暴虐感,但同樣的,他躁怒的神魂卻飽受煎熬,不輸於何所似此刻。

“他沒有死。”聞人夜說。

何所似被自己散去的鬼氣嗆了一口,大笑幾聲,道:“你用這種狀態殺了我,你自己能活多久?”

他被殺戮道種急速同化的心神,會讓他比聞人戩還要快速地迎來問心劫火。

“他沒有死。”對方執拗地重複著,似乎是想讓何所似承認這一點。

但何所似偏不會承認,他握住血刀,手掌被斬魂刀割散了半個手掌,但他還是費儘力氣地將刀身拔了出來,翻滾到旁邊急促地喘氣。

他的元神差點就被這個魔族後輩給斬碎了。

聞人夜渾身都在流血,從肌膚間,從張開的骨翼裡。

他紫眸泛起血光,白骨麵具間飄飛的焰火在冥河之底蕩出流光的拖尾。隻要一動,他身上的骨鎧、倒刺,還有幾近碎裂的魔軀,都會發出類似於金屬崩碎的聲音。

半斤對八兩。聞人夜稍好那麼一點。

何所似癱在地上,一邊乾嘔一邊笑,也跟著腦子不太正常了起來。他望了一眼冥河頂端,道:“我終於懂得王文遠那個混小子說的真正劫難是什麼了。”

在場的兩個精神都不正常,他還提起了另一個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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