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狸妖的情況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
他依舊咬籠子,磨欄杆,似乎需要很長時間來教導。
常乾暫時肩負起了這個教導他的責任。
小蛇坐在欄杆邊的軟毯上,手裡拿著一隻自製的逗貓棒,是用蒲葦做的,加了兩層防護咒,以免被貓咬碎。
他隨意地晃動著手裡的逗貓棒,看著貓隨著他手裡的東西不斷晃動頭的方向和眼神視線。常乾用蒲葦軟軟的一端搔了一下小洛的鼻子,見到山狸粗壯毛絨的尾巴猛地繃緊,捂著臉打了個噴嚏。
……什麼要捂臉?常乾單手撐著臉頰看他。
對方的凶性和攻擊性倒是減弱了許多,隻不過由於籠子放在江折柳的眼皮子底下,間接性地妨礙了聞人夜的“人生大事”,所以他小叔叔似乎很不喜歡這隻小妖。
準確地說,接近哥哥的小妖,他都不喜歡。
小洛的鼻尖紅紅的,臉頰上有一點狸花的紋路,像是隻小豹子。他被常乾逗得不舒服了,轉了轉貓眼,又往江折柳那邊看去,開始扒籠子。
扒不動。貓開始上牙,牙齒把籠子上的鐵磨得嘎吱嘎吱響。
江折柳被吸引了注意力,抬眸看了他一眼,見到貓眼巴巴地看過來,帶著倒刺的小舌頭舔了舔嘴,眼神希翼地看著他。
常乾道:“他恐怕還會咬人。”
江折柳沒說話,而是跟山狸妖對視了片刻,隨後才道:“還是小孩子。”
“是會咬人的小孩子。”常乾皺起了眉,“像這種桀驁不馴、野性難收的妖,容易傷到哥哥。”
江折柳點了點頭,不打算再說什麼,也明白最好不要放他出來。
可就當他視線收回去的下一刻,貓就開始狂躁。他覺得他失去了最信賴的人的目光,尾巴炸毛地啃籠子,不僅弄出了滋滋的聲響,還開始哭。
常乾一開始沒發現他哭,想用逗貓棒轉移一下小洛的注意力,結果被咬住了蒲葦團,對上一雙淚水盈盈的貓瞳。
他下意識地吐了下信子。
蛇信涼颼颼的,氣息直衝而來。但貓似乎並不害怕,而是拚命的想要鑽出籠子。
常乾恐嚇未果,便想重新加固一下籠子,結果他的手指被貓含住了,尖尖的牙齒劃破了他的指腹。
但對方其實沒有咬。
常乾沉默片刻,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抽回了手指,看著對方懵懂含淚的眼睛。
他有一瞬的猶豫,就在這一個空檔,對方衝開了鐵籠門,猛地把他撞倒了。
貓坐在他身上,尖牙利爪,爪子按住了常乾的肩膀,把他身上魔族的衣甲都劃出痕跡。山狸妖張大嘴,嗷嗚一口咬了下去。
如果他這口真的咬了下去,那麼等待他的應該就是漫長的禁錮和訓練恢複期。小蛇的軀體隨時可以浮現出鱗片,能抵擋住外力的進攻,而且他的佩劍已經開始顫動了,隻要心念一動,長劍就會出鞘,落入他的掌中。
但他沒有咬到常乾,因為他被江折柳的聲音喝止了。
就在這短暫的停頓下,常乾翻身反壓住了他,扣住了他的肩膀猛地壓到地麵上,抱怨皺眉:“我就不該把禁咬籠給你摘下來。”
貓呆呆地看著他,感到很委屈。
常乾不知道他在委屈什麼,簡直摸不到頭腦。但正當他想把小洛拖回去的時候,聽到江折柳的聲音。
“你鬆開他一下。”
常乾不敢照做,而是疑慮地看向他。
“他可能聽我的話。”江折柳觀察了全程,“鬆手試試。”
小蛇不甘不願地鬆開了手。
山狸妖獲得了自由,他又愣,又覺得高興,然後連跑帶爬地往江折柳那邊滾,好像不太能分得清手和腳,少年的身形慢慢變小,變成了一隻體態修長的豹貓。
這是他的原型。
豹貓輕巧地一跳,就蹦到了江折柳的膝蓋了。它趴在大型貓薄荷的身上,慢慢趴了下來,然後翻了個身,露出軟乎乎的肚皮和下巴,爪鉤掛著對方的衣衫。
常乾都要看傻了。
江折柳伸出手,試探地放到了豹貓的肚皮上。
他的手指被肉乎乎的肉墊抱住了,爪鉤收了起來。那條毛絨尾巴也纏著他的手腕,往他手上蹭著自己的味道。
常乾看得有點羨慕,道:“這是做什麼?”
江折柳揉了揉貓的小肚子,想了想,道:“做標記吧。”
常乾:“……標記?”
江折柳很了解這些小動物的習性,他畢竟是收留過的:“他可能覺得,我是他的領地。”
常乾:“……”
他突然有點酸。
他也想要這麼塊兒領地。而不是像一隻小青蛙,每天孤寡孤寡孤寡。
————
聞人夜臨時處理了一些魔界傳遞來的事務和決策,回到江折柳身邊後,才開始重新啟程,前往幽冥界。
何所似是一個不能忽略的節點。這一點他也明白。
他伸手解開披風,看了一眼在床榻上睡著的背影,滿腦子的雜亂無章都在這一瞬間被撫平了,擁有了一陣奇異的寧靜。
但這隻是情緒的改變,並沒有帶來轉機。
他還是要花費大量精力來控製道種。他在小柳樹的身邊,不能失控。
他怕自己傷到對方。
殺戮道種是之前被他父親發現的,代表著本方大千世界的殺戮大道,隻要能融合道種,就相當於與殺戮大道融合,再渡過劫雷後,就能登臨最後一重高台,達到真正的長生久視、無衰無劫。
道種可以不入體,但劫雷不等人。聞人戩在天雷高懸的情況下,隻能嘗試合道。但他失敗之後,不僅自己形神俱滅,且讓殺戮道種吸取了一部分天雷的力量,變得難以控製。
正因如此,聞人夜才會以身封存。
魔界王族都是修行的殺戮道,這一點並不衝突。衝突得是,他當時心境扭曲,道心動搖,無法掌控得住道種。
即便如今江折柳回到他身邊,他的道心日漸穩定,卻依舊麵臨這個難題。
夜色愈濃,地毯上的鐵籠不見了。
聞人夜重新點了燈台,將未合的窗前竹簾拉了下來。然後悄悄靠近了床榻,解掉外衣,從後方動作很輕地抱住對方。
他以為江折柳睡著了。
江折柳確實是睡著了,隻不過是在他進來之前,小魔王的腳步聲雖然很輕很輕,但實在太過熟悉,隻要稍微聽到一點點,他就能立刻辨彆出來者。
他雖然沒睡著,但眼睛還是閉著,有點困倦犯懶。被對方的手環住腰身後,才慢慢地轉過身,抵到對方的胸口上,低聲道:“……沒事嗎?”
他問的是魔界那邊。
“無礙。”
江折柳的聲音柔和微沉,有一點輕微的沙啞,很溫柔。
其實一開始,他對這個人也沒那麼溫柔,隻不過,似乎也沒有抗拒過對方的過度接近。
看清一個人是要循序漸進的,需要耐心,需要一個認識的過程。
聞人夜聽得耳根發熱,他簡直要唾棄自己了,為什麼能夠在對方隨便的一句話之下,就心跳得受不了,想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