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蕪雙手捂著耳朵搖了搖頭,強笑道:“這些走屍叫得……也太難聽了些。”
謝闌道:“九姑娘,你現在臉色真地很難看。可是這兩日累著了?要不然你去躺躺,我替你守著屋門?”
妙蕪實在頭疼得厲害,心想如果能躺著歇會倒是好。
她心念一動,幾隻蹲在窗下看熱鬨的紙傀儡立刻扭著紙片身子蹁躚而至。其中一隻紙傀儡蹲下來將她背到身上。
妙蕪趴在紙人背上,回頭道:“謝闌師兄,你去幫忙守陣吧。我有這些紙傀儡,能照看自己。”
謝闌默默數了數將她圍住的那一、二、三、四……十六個傀儡,咽了咽口水。
心中暗道:之前還真是小瞧這位九姑娘了。昨天她才隻能驅使八隻紙傀儡,誰成想今天就翻了個番。
要是照這個速度下去……
謝闌想象了下滿屋子紙人亂跑的場景,不禁嘬了下牙花子。
這……不能夠吧。
便是家主也未必能同時操縱那麼多隻傀儡吧?
一群從頭白到腳的紙傀儡擁簇著妙蕪來到一間空屋,妙蕪往四麵窗上、門上貼上黃符,設下法陣,陣成之時,房梁門窗之上忽然流過一道暗紫色的電流,旋即消隱無蹤。
這是她仿照謝荀那日布置“紫電威殺”設下的法陣,雖然隻學了個五六成,但也足夠嚇退不通術法的普通鄉民了。
啊,頭好疼。
眼睛更疼。
妙蕪點燃燭火,從包裡翻出一麵菱花小鏡,解下眼罩,對鏡而照,發現右眼依然是一片渾濁的白色,除了接連兩天沒有睡好,眼下積了點青黑色的痕跡,似乎與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
妙蕪抬手揉了揉眼睛,放下鏡子,一頭倒到床上,閉目而憩,過得片刻,神智漸漸昏沉,耳邊忽然傳來縹緲的聲音,一聲聲喚她。
“阿蕪,阿蕪……快來……”
妙蕪翻了個身,抬手掩住耳朵。
眼前籠罩的迷霧慢慢彌散開來,有個窈窕的身影坐臥於濃霧深處對她招手,姿勢柔婉,扭動的身軀和手臂仿若水中舞動的荇草。
妙蕪心裡對自己說:我管你是什麼妖豔賤`貨,反正我才不過去呢,你當我傻的啊。
心裡雖這般想著,身子卻
不由自主地往濃霧深處靠了過去。
終於走近了,濃霧散去,眼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黑色水澤。
低頭看,水澤深不見底,水麵之下,細碎金光似錦鯉般擺尾遊過,彙聚到某處,自水下飄出,在水麵上慢慢凝出一個妖媚纖弱的輪廓。
看背影,似乎是個女子。
那女子橫臥於水麵之上,長發鋪垂,渾身幾近光`裸,透過如瀑的發絲,隱約可以看出她身量纖瘦,腰肢盈盈不堪一握,雪膚滑膩,與暗棕色的發絲形成鮮明的反襯。
妙蕪口舌發乾,轉身欲走,便見那女子輕撩發絲,徐徐轉過身來,素手撫過水麵,水下的細碎金光受其牽引,紛紛躍水而出,須臾,便凝成一件淺金色的衫袍披掛在她身上。
妙蕪的視線落在女子臉上,登時嚇得倒退一步。
那張臉……
那是她自己的臉!
她和原主容貌相似,隻是她更清瘦一些,眉宇間病容更重。
女子從水麵上站起,踏步行來,足下一點,便浮起一朵漣漪,金光在漣漪中分散聚合,有種空幻至極的美。
她用那雙霧濛濛的眸子望定妙蕪,嬌媚地笑道:“阿蕪,你怕什麼呢?我不就是你嗎?”
妙蕪心道:姐姐,這您可太抬舉我了。這等風情滿滿的動作表情,我可做不出來。
誰知對方像是聽到她心中所想,忽地往後仰倒,身下白光一盛,竟變出一頭白須白毛的獅子來。
女子坐在白獅身上,俯身彎腰,朝水麵伸出手去。
嘩啦——
水花四濺,金光流散。
一個頭紮雙丫髻的女童自水底鑽出,一手搭上女子垂下的手,被她拉出水來。
女童出水之後,便靠著白獅屈腿而坐,頭虛抵著白獅的鬃毛,臉望向妙蕪這邊。
“小妙蕪!”
妙蕪不由脫口而出。
這個女童她在第一個劇情碎片中見過,這不就是原主小時候嗎?
女子伸手摸了摸女童的發頂,女童臉上便流露出乖順享受的神情。
妙蕪心中不禁有些發寒。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女子一遍慢慢地摸著女童的頭發,一邊對她微笑道:“和她一樣順從於我,侍奉於我,我可以把你想要的東西都給你。”
妙蕪在心中狂喊係統:係統,你
快出來!這是怎麼回事?這又是什麼東西?
係統日常裝死,毫無回應。
妙蕪悄悄往後退了一步,接著突然發力,轉身就跑。
跑著跑著,腳下驟然一空,整個人直直墜了下去,像是懸浮在流動的水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妙蕪隻覺胸口憋悶,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雙唇翕動間嗬出一串氣流,慢慢閉上雙眼。
再睜開眼睛,明亮的光線乍然撲入眼底。妙蕪不由眯了下眼,抬手遮在眼前。
耳畔傳來熟悉的男性聲音:“阿蕪醒了。”
接著有人輕柔地牽過她的手,緊緊地握住,欣喜而泣,“阿蕪,阿蕪,你可算醒了……”
妙蕪微微轉動脖頸,側過臉,一張憔悴而清瘦的麵龐映入眼簾。
“媽媽……”
她想抬手摸摸母親的臉,她想抱抱她,跟她說不要傷心,生死自有天命,她覺得這輩子能做他們的女兒已經很開心了。如果有下輩子,她還想當他們的女兒。
然而身體虛軟,手上聚不起一絲力氣,就連動動手指都很勉強。
所以她隻好牽了牽嘴角,努力朝相擁而泣的夫妻二人露出一個微笑。
“爸爸,你給媽媽擦擦眼淚。她眼睛都……哭腫了。”
“好。”男人吸了吸鼻子,從床頭的小桌上抽出一張紙巾,小心地為妻子擦去臉上的淚痕。
妙蕪的目光在病房中遊離,心中歎息,忽地,目光一凝,定在床尾。
隻見一隻白皙的手拉開床簾,身穿白色大褂,麵覆口罩的醫生站在床尾,眉眼彎彎,盈盈而笑。
女醫生拉下口罩,露出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