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魚湯麵
沈烈騎自行車,冬麥在後麵提著桶,那些工具全都架在自行車大梁上。
大晚上,迎著風,風吹著沈烈的短發。
沈烈之前剛回家時那種板寸頭,看著特土匪,現在是普通短發了,冬麥看著風把沈烈的短發掀起,那短發便逆著朦朧的月光飛揚著散開,根根分明,每一根都暈染了一圈月輝。
“你冷嗎?”冬麥突然開口問,她身上還穿著沈烈的大衣,特彆暖和。
“好像有點冷,”沈烈聲音清朗含笑。
“那我把你大衣還給你,我不冷了。”
“冷得我都要出汗了!”說著,沈烈抬手,擦了一把,於是冬麥借著月光,果然看到,他發根那裡,隱約有潮意。
她便有些愧疚了:“要不我騎一會?”
沈烈:“你騎車,帶著我?”
冬麥想了想:“也可以,我力氣挺大的,我能帶得動你。”
沈烈便笑了:“我如果指望著你騎車帶我,那得走到明天了。”
冬麥便不說話了。
她本來心裡對他存著惱,不想欠他人情,也不想領他情,但不得不說,他這個人是真好,幫了自己大忙。
他為什麼幫自己,因為他善良正直樂於助人?
此時夜風拂動,明月高懸,清冽寒意掃在臉上,冬麥靜默地坐在自行車後座,聽他騎車時發出的呼吸聲,一下下的。
這讓她突然想起,那一天,他喝醉了,呼吸也是像現在這麼重。
她想了想,終於問:“那天……我好像咬了你,沒事了吧?”
沈烈:“傷是好了,不過牙印子還在。”
冬麥:“你抹藥了嗎?怎麼會留印子?”
沈烈:“你咬得那麼深,抹藥也白搭,留下印了,估計這輩子都消不掉了。”
冬麥徹底愧疚了,雖然他是一個男人,身上有個印子什麼的也無所謂,但是總歸是自己咬的。
沈烈:“怎麼沒聲了?愧疚呢?”
冬麥有些艱難地道:“早知道不咬你了……”
沈烈卻笑了;“我皮厚肉糙,咬就咬了,留下印子也沒什麼,我又不是小姑娘。”
冬麥卻還是不說話,她之前對沈烈有氣,現在沒了。
自己當時就是對他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期望,才會生氣的吧,當時又在氣頭上…其實不去想那些,平心而論,沈烈這個人確實不錯。
正想著,沈烈卻突然說:“你要聽歌嗎?”
冬麥沉默了一會,才問:“你還會唱歌?”
沈烈:“當然了。”
冬麥:“那你唱一首吧。”
於是沈烈就真得唱了,唱的竟然是軍歌,就是那個“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冬麥小學時候軍訓,參加活動,也唱過,旋律熟悉得很。
不過沈烈唱起來聲音雄渾好聽,透著男性成熟穩健的力道,在這冰冷的夜晚,聽著竟然格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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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冬麥村子附近的時候,沈烈便停下了車子,幫她把水桶卡在了前麵大梁上,讓她邊扶著水桶邊推著走。
“我就不進你們村了,不然你哥看到我,估計把我揍出來,回到家,你也彆提是我幫你弄的魚。”
冬麥聽著這話,便想,他倒是心裡明白,哥哥見到他,肯定會揍他的,如果知道是他幫弄的魚,甚至可能連魚都給扔了。
“好,那你回去吧,你明天是要去公社?我會給你留著魚湯麵。”
“嗯,那我回去了。”
冬麥便脫下棉衣,遞給他,脫下來的時候,她頓時感到身上冷了,不過好在馬上進村了,就這麼短的路,她能忍。
她看著沈烈披上那棉衣,問:“你走著回去?”
沈烈:“我不走。”
冬麥疑惑地看著他。
沈烈:“我跑回去。”
冬麥:“跑?”
沈烈紮緊了棉衣的腰帶,朗聲道:“我其實一直習慣每天跑步,跑起來比自行車快,這點路,我一會就跑回家了。”
冬麥驚訝得不說話了。
沈烈看看冬麥:“那我先跑了。”
說完,沈烈果然跑了,特彆快,像下山的豹子那麼快,幾乎化為了一道黑影,嗖嗖嗖地就不見了。
冬麥看得目瞪口呆,心想,怪不得當初他能捉兔子。
看他走了,也就趕緊推著自行車回家去了,她挑得偏僻後街走,不過快到家的時候,還是看到周圍鄰居,好像在找人,接著就聽到她哥喊她名字。
她頓時明白了,這是看自己太晚不回來擔心,便忙到了家,到家後,她娘見到她總算鬆了口氣,過來一把抱住了她:“這麼晚,你去哪兒了?你這傻孩子!”
冬麥看她娘這麼激動,明白了,她娘難道以為她尋短見了?
怎麼可能,她是那種想不開的人嗎?
冬麥趕緊給她娘看自己的收獲:“我去弄魚了,不用花錢,我就可以做魚湯麵了!”
胡金鳳差點又哭出來:“你這孩子!”
於是趕緊通知她家裡人,不用找了,家裡人知道她竟然去弄魚,自然是有些無奈,教訓了她一通,特彆是江春耕,更是惱火:“是缺你錢花還是怎麼著,這麼冷的天你去鑿魚,這可真是長能耐了!”
她大嫂謝紅妮趕緊勸江春耕:“算了算了,這不是回來了嘛!”
冬麥熬過了罵,喜滋滋地顯擺:“我弄了七八條魚呢!”
江春耕臉更黑了:“沒把你掉水裡算你運氣!”
江春耕這麼生氣也是有原因的,冬麥小的時候,江春耕有一次帶冬麥去河裡,那時候還小,他看到冰麵上有一條小魚凍那裡,冰比較薄,想著冬麥小,人輕,就讓冬麥去撿那條魚,誰知道冬麥還沒走到魚跟前,一腳踩了個窟窿,一隻腳就陷進去了,當時棉褲都弄濕了,幸好人沒事,給拽回來了,不過冬麥卻因此發了三天高燒。
為了這事,胡金鳳把江春耕狠狠地打了一頓,罵他說你是不是想害死你妹妹。
江春耕從那就對冬麥特彆小心,生怕這小小又白白的妹妹沒了。
冬麥才不管呢,她知道哥哥疼她,特彆是大哥,最疼她了,也就是心疼她才罵她,便拿魚給大家看,大家看了那魚,自然是意外,問冬麥怎麼回事,冬麥看看自己哥,不敢提沈烈,那天和沈烈打了一架,他提起沈烈就惱呢,便說自己如何如何運氣,把沈烈的功勞按自己頭上,大家自然都讚歎不已。
冬麥先草草吃了口飯,就早早地睡下了,等著明天一早就打理魚。
到了第二天,雞還沒叫,冬麥就爬起來了,爬起來還是困得要命,便用涼水擦了擦臉,總算是清醒了,便進了院子殺魚,她用擀麵杖一口氣把所有的魚頭都給拍了一遍,讓魚們暈了過去,之後便開始用刀背來刮魚鱗。
正刮著,大門那裡響起來聲兒,冬麥過去開門,竟然是江春耕,他說來幫冬麥做魚的。
冬麥無奈,壓低聲音說:“你怎麼這麼早?”
江春耕:“我還能不知道你,肯定一早起來。”
冬麥:“行,咱彆吵醒爹娘,悄悄的,聲音放小點。”
有了江春耕幫忙,倒是快多了,他手勁大,刀工也好,用刀背斜向魚頭刮魚鱗,魚鱗嗖嗖嗖地落下,沒幾下就把一條魚刮乾淨了。
冬麥歎:“哥,你真厲害。”
江春耕:“這種活還是適合男人乾,你去燒火吧。”
冬麥:“好!先殺五條魚吧,剩下的明天再燉。”
江春耕先刮魚鱗,刮去了魚鱗挖內臟,從尾鰭那裡用刀往魚嘴處劃,劃開後掏內臟,衝洗乾淨,又摳去兩麵的鰓,去了腥線。
很快打理了兩條魚後,他就先拿過去讓冬麥先做著,冬麥打理魚不如江春耕,不過做魚的手法,用江樹理的說法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江樹理和胡金鳳也醒了,老人家年紀大了覺少,起得自然早,不過他們起來後,看到江春耕和冬麥已經把魚都下鍋了,也是沒想到,胡金鳳無奈地說冬麥:“你啊你,心急成這樣,等我和你爹醒來幫著你一起弄不就行了。”
冬麥一臉甜笑:“你們年紀大了,多睡會。”
胡金鳳:“你這孩子!”
冬麥放了一大根柴在灶裡,讓火慢慢地燜燒,這種小火燉時間長了,把那魚肉給燉爛了,爛成白泥,融入到魚湯裡,那才叫好呢。
不過早飯是不能用大鍋了,幸好冬天都生著蜂窩煤爐子,就在小爐子上做了飯,蒸得紅薯粥,饅頭就著拌菜吃了。
吃過飯後,天已經亮了,打開鍋,裡麵的豆腐成了脂膏,魚肉也成了白泥,就連魚骨頭仿佛都要化在裡麵了,用勺子舀起來一勺,像是濃鬱的白色牛乳。
冬麥拿了瓷罐,先舀出來兩罐子,讓江春耕帶去一罐,再舀一罐拿去給二哥江秋收家裡,剩下的,她就舀到了桶裡。
雖然鍋很大,但是舀在木桶裡後,也就多半桶,並不算太多。
不過冬麥想著,如果今天能把這些賣出去,就已經很知足了。
吃過飯,冬麥便套上了驢車,將那木桶拴在驢車後頭,綁緊了,又把碗和筷子並一桶清水放上去,之後顫巍巍地上路了。
江春耕想陪著冬麥一起去,冬麥拒絕了,她覺得自己一個人能行,不想再耽誤哥哥。
江春耕家裡也還有事,隻能算了。
冬麥開始趕車的時候特彆小心,她生怕萬一木桶倒了,那這麼多心血就白瞎了,不過騎了一會,發現江春耕綁得挺結實的,那木桶連晃悠一下都沒有,她才放心。
一路上,遇到東郭村的,大家都看過來,目光裡帶著同情,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