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沒有可疑的針孔。
蘇雪至沒說話,讓助手幫助,張開死者眼皮,取容器刺入眼球,抽取玻璃體。
當屍體腐敗,體內產生的酒精會影響到血中酒精含量的檢測結果。
或者,另一種情況,遇到防腐處理後的屍體。
這兩種情況下,為了得到相對更準確的檢測結果,有另一種辦法,那就是用眼球玻璃體來代替血液進行檢測。
玻璃體的酒精濃度變化,通常會比血中含量要遲滯一到二小時左右。法醫可以通過玻璃體的結果,來了解死者死亡前一到兩小時內的酒精攝入狀況,並判斷當時的酒精濃度。
見她從死者的眼睛裡抽取物質,萊恩看著,皺了皺眉:“年輕人,你在乾什麼?”
蘇雪至把原理解釋了一遍,說:“如果你們對此持懷疑態度的話,回去後,可以在實驗室裡驗證。我想,試驗鼠和人體一樣,應該有著相類似的循環係統變化結果。”
她的語氣是如此的肯定,勞恩看了她一眼,攤手,聳了聳肩。
蘇雪至攜帶樣品和另外取的用作比較的血樣,到醫院的實驗室,現場進行酒精含量的檢測。
這個年代,用來檢測酒精含量的法子,還是化學方法。
用強氧化劑重鉻酸鉀溶液檢測。如果含有酒精,加熱後,溶液顏色由橙變為灰綠。顏色越濃,表示酒精含量越大。
她先試了第一份樣品,混合加熱,混合劑顏色沒有變化。
隨後,她試了第二份樣品,依然是同樣的結果。
而第三份血樣,獲得了昨天與勞恩一樣的結果,顏色變為灰綠,表示含有高濃度的酒精。
如此矛盾的結果,不用她說,在場的每一個人也都明白。
假定她的這個新的測試方法是科學的,那麼很顯然,傅家長子在死前的那兩個小時裡,確實根本就沒有喝過酒。
他血液裡的高濃度酒精,是人為注射而進入體內的!
勞恩先生嚷道:“這太奇怪了!你剛才也檢查過的,死者的身上,根本沒有針孔!”
“小蘇,會不會是你的那個辦法根本不足以說明結果?”
一個醫生跟著問道。
賀漢渚看著她。
蘇雪至沉吟了片刻,忽然想到一個位置,立刻回到停屍房。
她抬高死者的胳膊,看了眼腋下。
死者體毛豐盛,但腋毛卻乾乾淨淨,看起來好像是剛剃不久的樣子。
“勞恩先生,這是您昨天剃除的嗎?”她問道。
“不是!昨天就沒有了!”英國人回答。
蘇雪至仔細檢查兩邊的腋下,很快,在右側腋下腋窩的一道深麵褶皺裡,發現了一簇針孔的痕跡。
雖然已經不大明顯,但還是能看得出來,這裡曾經進行過不止一次的穿刺。
她示意醫生們上前觀察。
“我的上帝啊!腋下靜脈!這個凶手到底是誰!他怎麼能想到在這個位置注射!”
英國人當場就驚歎了一聲。
他沒能想到,有人會在這個位置進行穿刺注射,也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據蘇雪至的了解,應該是在許多年後,當心臟手術發展到可以埋植心臟起搏器的時候,為了避免一種叫做擠壓綜合症的並發症,心內科的醫生們才開始了經腋靜脈穿刺的普遍實踐,隨後推廣到嬰幼兒的穿刺。
“我明白了!”英國人一改之前的傲慢態度,表情相當興奮。
“凶手經過腋下靜脈,往死者的體內注射高濃度的乙醇,隨後將人推入水中,造成溺水的假象!但是……”
他頓了一下。
“還有一個疑點。如果死者清醒著,當然不會任由凶手擺布。但如果,死者當時是失去意識的,譬如,被打暈,體外檢查又沒有任何的傷痕……”
“以托(乙|醚)。”蘇雪至說。
“凶手既然掌握了這種注射的方法,肯定也知道以托。”
“你說得太對了!先用以托令他昏迷,就像做手術一樣,然後注射酒精,在注射幾次後,等劑量足夠,再將他推入水中!”
“上帝啊,差一點!要不是你,就是一次完美的犯罪!”
勞恩先生看著蘇雪至,兩隻灰色眼珠子閃閃發亮。
“年輕人,你要是去犯罪,我敢打賭,那將是所有人的噩夢!現在讓我們看一下,死者是不是留有吸入過以托的痕跡。”
他顯得興致勃勃,迫不及待的樣子。
蘇雪至仔細地檢查死者口鼻,不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在鼻孔內部鼻膜的表麵,發現了毛細出血局部破裂的痕跡,並且,在鼻毛裡,得到了一小根類似纖維的外來物質。用顯微鏡放大檢查之後,疑似是一種麻料的殘留。
至此,蘇雪至完成了今天的複檢。
這個複檢,徹底地推翻了昨天的結論。
蘇雪至轉向賀漢渚,提供了自己的看法。
傅健生死於一場精心設計的謀殺。
凶手用灑了以托的手帕迷暈傅健生,令他處於短暫麻醉的狀態,然後注射大劑量的酒精,隨後讓人下水。
傅健生遇冷水,可能刺激蘇醒,掙紮求生,或者沒有蘇醒過,這對結果影響不大。即便醒來,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也無力自救,很快溺水,造成死亡。
“我隻能說,凶手調查的其中一個方向,大概率懂醫學……”
停屍房的門被人猛地一把推開,隻見傅太太衝了進來,雙目血紅,定定地看著已經蒙上白布的兒子屍體,片刻之後,發出一聲尖銳的哭嚎之聲:“傅明城,你不得好死――”
她兩眼一翻,當場昏死過去,一頭栽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