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話長。”他就這麼回應她。
她頓了一下,改問自己另外另外的一個最大疑問。
“你既然知道了,為什麼沒揭發我?”
“除非哪天你自己想做回女人了,否則,我為什麼要揭發你?”
蘇雪至沉默了片刻。
“那麼放假前,我的室友走了,也是你的手筆?”
“是。算是之前因為我的緣故讓你失去單人住宿的彌補吧。”
“謝謝你替我保守這個秘密。”蘇雪至說道。
他笑了笑:“小事情。”
蘇雪至緩緩地籲出了一口氣,望著他,再次道謝,一字一字,鄭重其事。
“雖然你這麼說,但我真的很感謝你。謝謝你,表舅,我很是感激。這個身份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他沉默著。
“不打擾你了,休息吧。”
她輕輕地走了出去。
這回是真的走了。
蘇雪至回到了自己在隔壁的屋裡,沒點燈,在昏暗中,摸黑,和衣,躺到了身下的木板床上。
儘管她閉著眼睛,想引導自己儘快入睡,等醒來,天亮就能出發,離開這個旅途中因為意外偶然而路過的地方,但大腦皮層活動卻似乎完全不受控製,她始終睡不過去。
估計已經兩三點了。
她聽見自己每翻動一下身體,不知是床板還是床腳,就跟著咯吱一聲,在這寂靜的深夜,聽起來分外紮耳。
她禁止自己再翻身,正拘著身體,突然,屋子的角落裡,又發出一陣OO@@的輕微吱吱之聲。
她實驗室裡好朋友的親戚也來湊熱鬨了,從床前飛快地躥過去,又躥了回來,跑得不亦樂乎。
蘇雪至感覺自己躺得渾身酸脹,洞鼠又吵得厲害,索性爬了起來,走到窗前,拉開耷拉著一角的破窗簾,推窗,看向了外麵。
旅店地勢很高,建在一個土崗子上,視野大概是唯一的可取之處了,站在窗前,能看到高平鎮的大概模樣。
這是一個典型的北方集鎮,帶著院落的四合平房星羅棋布。今晚也有月光,慘淡的顏色。煙囪,狗吠,淡月灑在屋頂沒有融化的積雪上,泛出一層瑩瑩的白光。
有點冷,蘇雪至搓了搓手指。忽然,鼻息裡飄入了一股香煙的味道。
有人不睡覺,在抽煙?
蘇雪至遲疑了下,探出頭,看隔壁的窗戶,兩扇窗戶之間,恰被一道微微凸出來的牆給擋了視線,什麼也看不到。
她又使勁聞了聞,確定無疑,香煙的氣味就來自隔壁,心裡頓時又一陣惱火,轉身出去,來到隔壁門前,敲了敲,發現門沒反鎖,直接推了進去。
果然,賀漢渚在抽煙。
屋裡沒燈,但能看見,他爬坐到了那麵破窗戶上,一條腿支在上頭,架在對麵的窗欞上,另條長腿鬆鬆地沿著窗台掛下來,嘴裡叼著煙,煙頭的紅光,在夜色裡一明一滅。
他聽見她進來的動靜,扭頭,看了一眼。
蘇雪至走了過去,停在窗前。
“哪來的香煙?”
“手下給的。”
“乾嘛不睡覺,抽煙?”
“疼。睡不著。”
蘇雪至一頓,剛才的火氣一下就消了不少,語氣不再是質問,變得緩和了。
“彆抽了,對傷口不好。給我吧。”
她伸出手,舉到他的麵前,向他要。
他仿佛沒聽到。
蘇雪至等了一會兒,見他不理會,油鹽不進的樣子,又隱隱地氣了起來,伸向他嘴,自己去拿。
他立刻抬手,從嘴裡取了煙,舉了起來。
蘇雪至去夠,每次眼看快要夠到了,下一秒,他又舉得更高一些,就是不讓她夠得到。
蘇雪至停了下來,看向他,變得很生氣了:“給我,馬上!”
他的腦袋歪靠在窗欞上,扭過臉,似乎在看她。
窗外的月光和雪色映照他一側的麵孔。他麵容慘白,像鬼,眼睛在黑暗裡,卻黑黢黢地發著光,像兩口吸人魂魄的深淵。
“小蘇,我這麼爛的一個人,死活你也在乎?”
他慢吞吞地開口了,語氣像在和她調笑。
蘇雪至不看他的臉,盯著他還舉著的煙:“你這個人確實挺爛的,不過,病人爛不爛,和我無關。晚上住下來是讓你休息,不是抽煙。”
他一頓。
“我就抽,你管不著。”
說完,當著她麵,又吸了一口,不止這樣,竟還挑釁似的,朝她麵門噴了一口剛吸進去的煙。
蘇雪至沒防備,吸了進去,嗆住,咳了幾下,抬頭,見他竟很開心的似的,低聲吃吃地笑,氣得火冒三丈,這下也不客氣了,一手揪住他拿煙的胳膊,阻止他再動,另手伸過去再奪,這回,眼看就要拿到了,不想他竟換了隻手,再次高高舉起。
蘇雪至氣急敗壞,跳起來又夠,他似乎愈發快活了,一邊避著她的手,一邊悶笑個不停,到了最後,笑得肩膀都在微微發抖了。
蘇雪至再跳幾下,突然頓悟了過來。
這個人,他是在耍自己而已!
她停住了,喘了兩口氣,等呼吸平穩了些,冷冷道:“算我多管閒事了,賀司令,您想怎樣,就怎樣吧。”說完轉身就走。
賀漢渚扭臉,看著她掉頭走掉,走到門後,就要開門出去了,突然掐了香煙,從窗台上一個翻身下去,幾步就追上,從後,一把抓住她的一隻胳膊,將她拽了回來,猛地按在了門上,用自己的身體,一下將她兜在了門後。
這變化猝不及防,蘇雪至被迫背抵在了門板上,抬起頭,就感覺到一陣灼熱的呼吸,撲到了自己的眉頭之上。
知道他低頭,正在看著自己。
夜色昏暗,對麵,賀漢渚近在咫尺,近得她幾乎能清晰感覺到來自於他的體熱。
她渾身冒出了一層雞皮疙瘩,脖子登時僵硬,人簡直都不能動了。
她怕聲音大了吵醒隔壁他的手下,忍著心裡湧出的一陣驚慌,定了定魂,極力將自己的身體往門板上貼,儘力不去碰到壓靠過來的男人,吞著聲,用慍怒的聲音質問:“姓賀的,你要乾什麼?”
他低著頭,看著她,既沒有下一步的行動,也沒有後退鬆開。
兩人便如此,在黑暗裡僵持著。
蘇雪至的心跳越來越快,後背如有無數芒刺,就在她快要忍受不住時,突然,感到他似乎慢慢地鬆了手。
“……你走吧。”
“我是想和你說,不抽了。”
黑暗中,她聽到他在自己的耳邊,低低地道了一句。
話音落,擋著她的那一雙臂膀,從牆上落了下去。
他往後退了一步,讓出了道。
逼迫而來的壓力之感,也隨之立刻消失了。
蘇雪至喘了口氣,立刻轉過身,打開門快步走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