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覺得後悔。
裴行端成績七七八八上躥下竄,勉強挨及格線,就是不愛學,桑渴永遠記得他中考前花了半個來月時間,最後數學考了快滿分的恐怖事跡,其他幾科都堪堪及格線,純粹是數學拉的。
他校外乾架,校內睡覺,老師看他不順眼又沒法教育,儼然就是個“土皇帝”。
他永遠能用最極端的方式‘回敬’那些對他指指點點的老師,時間一久,老師都不怎麼愛管了,因為壓根就不知道怎麼管。
不出意外畢業直接花一大筆點招費,看老天爺能搖他去哪所好大學。
而桑渴,則永遠都在賭,賭他下一步會往那邊。
但似乎她在這些方麵的運氣都很足,這麼長時間了她從未賭輸,也從未跟他分開過。
*
還有不到四十分鐘就放學了,裴行端好像一分一秒都不願浪費,睡的有模有樣。
他回來之後沒幾分鐘,楊培東和幾個老油條也偷溜回來了。
裴行端趙芙琴不知道怎麼管教,但教育楊培東他們幾個她可是老手,逮著錯處,揪著說了十來分鐘,他們一臉慫樣任她批。
桑渴分明望見裴行端那趴著的肩膀,笑到抖動。
他沒有睡。
似乎也隻有他,遲到了那麼久進教室還能這麼大
搖大擺,一點都無所謂。
那許慧呢。
桑渴一想起剛才顫動的兩團,久遠而又黏膩的記憶,屏幕中的交疊人影,少年一聲玩味的‘美嗎?’就覺得難受。
她想吐,生理上的想吐,也許是被籃球砸過的後遺症。
她一點都不敢想許慧,想那副‘金童玉女’的畫麵,那令她覺得苦澀,覺得難過。
天要塌了。
*
終於熬到放學。
三五個嘻嘻哈哈的少年人,書包斜斜挎在肩膀上,探頭探腦地朝裴行端身後不停地看,“喲,裴哥,今兒那小跟班...沒在啊?”
突然其中某個一拍大腿,醍醐灌頂,“叫屁的小跟班,叫桑姐啊!”
爆笑。
“甭提了,好家夥,今兒我甩球把她給砸了,還以為她要揍我,嚇得我一個激靈搬出了裴哥,果然,她以為是裴哥砸了她,一聲不吭,居然還跪著幫裴哥擦鞋你說。”
“真假啊,我操,擦鞋?”
“這姑奶奶還真是..”
話還沒說完,又是一陣不可置信但又覺得是情理之中的哄笑。
楊培東扯著嗓子,剛剛在教室被趙芙琴訓了半天,正窩著一肚子火,還有怎麼止都止不住的發泄、表達欲。
跟其他班幾個狐朋狗友勾肩搭背高談闊論,還想再說幾句,突然被人緊張兮兮揪住領口,“東子!噓—”
桑渴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就出現在他們身後了。
“操。”,楊培東循著視線望過去,不說話了。
裴行端倚著老樹根,模樣懶痞,眼皮抬都不抬,他終於吸上口煙。
天還沒徹底變熱,桑渴還套著長袖校服,反觀他們幾個不良少年,仗著半隻腳踏進暑假,校服早就玩脫了。
桑渴在他們之間,像是一個小異類。
都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小學初中基本也都是一個學校,隆城小地方,在家憋一個月出門都能輕而易舉在路邊碰見幾個大熟人。
這些個人,要是談起桑渴這些年的事跡,好家夥,估計能扯上三天三夜。
*
桑渴的走姿有點瘸,他們幾個知道她想做什麼,紛紛都識趣且帶著點看戲的意思,給她讓出了一條道。
楊培東還在她經過的時候,吹了聲口哨。
他剛才用球砸了她,還望見她一聲不吭,姿態拘
謹虔誠地幫裴行端擦鞋的場麵,笑到前仰後合,但——
老一輩人經常說,一個人越是大張旗鼓地做什麼,‘掩飾’什麼,隻能證明他心裡有鬼,且這個鬼還來頭不小。
他們這幫人裡,究竟對於桑渴,是一種怎麼樣的態度呢。
真的就隻是一句輕描淡寫的‘小跟班’‘小傻子’‘姑奶奶’?
他們都是從小野到大的,跟裴行端做的事兒幾乎沒什麼不同,但是他們這輩子,就不會遇見‘桑渴’。
就,不會。
可是,憑什麼?
人心,說不清的玩意。
*
桑渴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給自己讓出一條道,她沒心思去想,她耳朵疼。
慢慢走到裴行端邊上,輕輕扯了扯他的衣擺。
軟著聲,叫:
“端端。”
“我耳朵疼。”
眼框分明就紅著。
她似乎不知道被揍成傻子的感覺,仍叫他端端。
“我想去醫院,爸爸不在家。”
“我耳朵疼。”
“你能...”她咬上下唇,小心謹慎地在觀察裴行端的表情。
“你能帶我去醫院嗎?”
足足過了好一會,裴行端照樣吞雲吐霧的,模樣懶懶散散,仿佛沒有要表態的意思。
桑渴的手腕內側,明晃晃的紅痕子,兩道,狹長的。
周遭的聲音似乎都停了,隻剩下桑渴自己的呼吸聲。
突然,一道細細柔柔的女聲從側麵,從不遠處,跨過桑渴悶痛的耳膜,傳進大腦。
“裴,裴行端?”
桑渴得自己下一秒就能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