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三恨不得咬死紀長澤。
可在大哥開懷的笑容(健碩的肱二頭肌)下,他也隻能帶著比苦笑還要難看幾分的乾巴巴笑容,跟個小雞崽子一樣跟著張大哥離開。
他灰頭土臉的離開了,其他人也都訕訕沒再說話。
紀長澤又是感歎幾聲:“沒想到張老三和他哥感情還真的不錯啊。”
說著,他又去看向安曉露,笑眯眯道:“但是我和我哥的關係更不錯,曉露你放心,我家裡爹媽疼我,大哥大嫂也疼我,你嫁給我,絕對是享福的。”
安曉露從懂事時就一直死命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什麼時候聽過這種甜言蜜語,當即臉又是一紅,含羞點了點頭。
她相信,長澤這麼好,她的婚後生活也一定會很好的。
而旁邊聽到紀長澤說這話的人們:“……”
安曉露不知道,他們還能不知道嗎?
結婚這檔子事,男方受家裡疼愛對女方來說可未必是一件好事。
不說彆的,看看村裡那些被家裡人當成寶貝疙瘩蛋的男人,他們老婆在家是個什麼地位。
誰說全家人對這個男的好,就一定會對他老婆好了。
安曉露還是太天真啊。
想是這麼想,卻沒人敢戳穿紀長澤的“花言巧語”。
畢竟張老三才剛剛被他大哥帶走呢。
於是,他們隻能眼睜睜的站在原地,看著那個村子裡一向沒什麼好名聲的混混紀長澤,帶著傻白甜安曉露開開心心的離開。
“誒……”
一人感歎一聲;“這可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啊。”
其他幾人讚同點點頭。
就算紀長澤真的當了工人,就他這個好吃懶做的性子,肯定遲早把工作給弄黃了。
再加上他的劣跡斑斑,現在沒結婚的時候對安曉露還能有幾分新鮮,等到結了婚會是個什麼樣,他們猜都猜的到。
可憐安曉露,本來還是個前途遠大的高中生,長相好看又孝順懂事。
誰能想到呢,突然一下就啞了。
真是世事弄人啊。
***
安曉露帶著紀長澤回家的時候,安父正在拄著拐杖燒火煮粥吃。
他今年也才四十出頭,卻早早的白了發,臉因為一直在地裡乾活而黝黑,渾身透露出的都是老實巴交的頹廢喪。
是應該頹廢的,畢竟他自從分家,家裡就一直過得緊巴巴,好不容易生了個好女兒,懂事又聽話還會讀書,眼看著日子好過起來了,誰能想到呢,突然一下,這個家就變成這樣了。
安父現在腿其實還要好好養著,但他心疼女兒年紀輕輕的一個人忙活,就拄著拐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幫忙。
聽到動靜,他抬起頭,在看到跟著一起進來的還有紀長澤後,神情先是一愣,接著更喪了。
安曉露為了這個家,答應了和紀長澤結婚,這也是讓安父覺得自己沒用的一點。
畢竟女兒一直在外讀書不知道村裡情況,他卻知道的很清楚,也是親眼看見紀長澤是怎麼偷懶不上工,多大個小夥子了還要爹媽養著。
一個小夥子,他連下地上工賺公分都不樂意,那他還能有什麼出息。
再加上紀長澤名聲一直不怎麼好聽,聽說在家裡連倒水都是不樂意的,堅持啃老到底。
安父一直將安曉露這個獨女視為驕傲,現在安曉露要嫁給紀長澤這個沒出息名聲還不好的混混,他怎麼高興的起來。
知道安曉露瞞著自己定下婚事,而且還不能再更改之後,安父自責的差點沒氣死。
他是不喜歡紀長澤的,可偏偏,安父不是那種不明是非的人。
知道若不是紀長澤給了彩禮,妻子也不能救回來,現在也不會還好好地躺在屋裡,就算紀長澤這個人不咋地,對他們安家也是有恩的。
於是,紀長澤就見著他未來老丈人在看見他進來之後,先是愣了愣半分鐘,接著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帶著喪喪的眼神,衝著他勉強擠出了一個喪喪的笑。
這笑的還不如不笑呢,簡直都要將“強顏歡笑”三個字寫在臉上了。
這要是換成彆人,心裡肯定要不高興了。
但紀長澤那是誰啊。
他臉上一點神情都沒表露出來的,眉開眼笑的就上去叫了一聲:“叔,我媽讓我帶點肉來看看你們。”
安父正在心底捶胸口呢。
他的曉露啊!
這麼好的曉露啊!
怎麼就要嫁給紀長澤這樣的人了!
老天爺啊!你怎麼就不長眼了!
他寧可嫁過去的人是他這個老頭子啊!!
正捶著,聽到這話,安父喪喪的點點頭,乾巴巴道:“啊,是這樣啊,真是客氣了,還送肉……嗯???”
突然反應過來紀長澤剛才說的是送肉,安父喪喪的表情轉為震驚:“肉??!”
紀長澤對他的反應不奇怪。
畢竟一是肉貴,而且不光貴,要買肉還要肉票,對現在的農村人來說,想要吃肉隻能等年底殺豬大家分肉。
二嘛,就是現在村裡也沒人開火,肉這個東西,就很難出現了。
可以這麼說,在現在這個時期,手上拎著一坨肉逛街,那就跟手上拿著一疊錢逛街一樣。
他笑眯眯的:“是啊,肉,我今兒去了一趟我大哥家,大嫂叫我帶回來給爹媽吃的,我媽就讓我拿了一碗送過來。”
說著,他還特地把這碗肉給安父看了看。
真的看見肉在眼皮子底下了,安父在略有些驚喜的同時,心底也安定了一些。
畢竟紀母能讓紀長澤將這麼貴重的肉送來給他們家,就說明她還是挺看重他們家曉露的。
安父和村裡大部分不關心婆媳事的男人不太一樣,因為當初他剛娶媳婦的時候,安奶奶不光針對他媳婦,還針對他。
可以說,安父是和安母一塊感受血雨腥風的。
再加上他隻有安曉露這麼一個獨女,從女兒很小的時候,他就在擔心以後女兒出嫁,婆婆對她不好怎麼辦的事了。
現在紀長澤說了紀母送肉這件事,安父心底就好受了許多。
什麼?紀母沒這個意思?
怎麼可能!
這可是肉啊!
這年頭,誰家有點葷腥不都是藏著掖著的,紀母卻派紀長澤送來了這麼一大碗肉,她得多看重他家曉露啊。
紀父心底好受了,臉上的表情就沒那麼喪了,笑容也變得真心了許多,推脫道:
“這多不好意思,這可是你大嫂給你爹媽吃的,怎麼能讓我們吃了。”
紀長澤:“叔你就拿著吧,反正過段時間你們也是我爹媽了,都一樣的。”
說著,他還笑著看了看安曉露。
“我和曉露都快結婚了,咱們都是一家人。”
安曉露又被他的話弄的紅了臉,不好意思的上前,接過那碗肉,指了指做飯的灶台,意思是自己去做飯,就端著肉離開了。
女兒都接了肉了,安父也不好再拒絕,隻心裡帶著“我女兒未來婆婆很看重她嘛”的高興,對著紀長澤客氣了一句:
“不然今晚上你就在這吃吧?”
他這也是真心,畢竟婚事是不能再反悔了,既然不能反悔,那就隻能想辦法讓紀長澤和安曉露多多培養培養感情了。
他們這做嶽父嶽母的,也多多的對紀長澤好一點,爭取讓他感受到家庭的溫暖,不好意思對他們女兒不好。
一般邀請人家吃飯,人家都會不好意思,安父也做好了準備,打算紀長澤一繼續,他就再好好的說服對方。
結果麵前這個長得挺俊俏的未來女婿高高興興一口應下:
“誒!謝謝叔,那我就不客氣了!”
安父:“……”
他被一噎,這才想起來,自己這個未來女婿在村裡是個什麼名聲來著。
努力的在心底不停告訴自己“這門婚事改不了紀長澤對我們家有恩情”,安父深深地吸了口氣,在臉上露出了一抹笑來:
“走,屋裡坐。”
紀長澤:“誒,叔,走著!”
“對了叔,家裡有沒有瓜果點心什麼的。”他笑嘻嘻的去一邊攙扶安父,一邊說著:“我這走了一路,還真有點餓了。”
這一派自然的模樣,簡直好像是在自己家一樣。
安父:“……”
雖然早就知道,但他還是要忍不住在心底說一句。
這個未來女婿。
好特麼厚顏無恥啊!
兩人正要進屋,外麵突然傳來一個老太太的聲音:“誒喲,我怎麼好像是聞見肉香了?你們這是從哪裡弄來肉了?”
紀長澤發現,隨著這聲音響起來,安父剛剛還維持的笑容立刻不見了,眼中隱隱帶著怒意與憋屈。
而正在熱肉的安曉露也站了起來,白淨漂亮的臉蛋上滿是倔強望向大門處,連拳頭都捏緊了。
這反應,他在腦海裡翻了翻記憶,就知道來人是誰了。
安父親娘,安曉露奶奶。
要說這位也是個極品,當初她生下安父的時候正有饑荒,安父生下來又小又可憐,她又沒奶喂,安父的奶奶就四處求人,終於求到了一些羊奶喂給孫兒。
安奶奶那時候不知道從哪裡聽說的,說是羊奶對產婦好,就想要每天也喝羊奶,卻被安父奶奶製止,說是本來就隻有這麼一點,他一個小嬰兒又喝不了彆的,光這些羊奶他還喝著不夠呢,每天餓的哇哇哭,安奶奶要是想要補身子,就吃雞蛋或者喝米粥。
誰也沒想到,安奶奶就此記恨上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因為安父五歲以前都是被奶奶帶大的,所以很難說她記恨的到底是自己的兒子,還是婆婆。
後來老人去世,安父的日子就難過了,一下子從雖然也餓肚子但也沒受委屈的小孩子,變成了個小可憐。
從小,家裡他永遠是吃不飽的那個,乾活永遠是兄弟裡最多的那個,偏偏受到的責罵也最頻繁,甚至沒少挨打。
安爺爺隻要享受家裡的最高權威就好,也沒管這個兒子。
他就這麼長大了。
等到安父娶了媳婦,才算是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偏安奶奶變本加厲,連著安母一塊責罵壓榨,安父護著媳婦,就被她罵不孝。
到底是親生母親,安父隻能忍著,一直到安曉露出生,安奶奶嫌棄她是個女嬰,竟然趁著安父安母都下地乾活,直接把她扔到了洗衣服的冷水盆裡。
寒冬臘月的,她一個小孩子怎麼可能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