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紀長澤簡直是以火箭速度快速處理好了家中事。
在古代, 沒錢寸步難行。
反之,有錢則是暢達無阻。
他很快就找了一所不錯的宅子,買了一批丫頭小廝, 又拜訪了知縣老爺, 在他的介紹下請了一位先生。
縣太爺對紀長澤十分友好。
如今這世道,能夠坐穩自己位置的人, 大多都有兩把刷子,縣太爺自然也是如此。
侯將軍的名聲他是知曉的,侯將軍身邊的那個軍師是他和他一起長大, 兩人比兄弟還要親近,這縣太爺也知道。
而紀長澤雖然打著一個賬房的名頭,身邊卻跟了這許多精騎, 還有軍師的信件。
這已經足以讓縣太爺不敢得罪,甚至還想要打好關係了。
其實那封信紀長澤看過, 裡麵的內容也十分常見, 無非就是“你好你好,我跟你說這個紀長澤他是我們軍營的人,他回家探親, 我就讓他來拜訪拜訪你”。
實際上軍師與縣太爺又從來沒有過來往, 又沒交情,拜訪肯定是談不上的。
這封信的潛在含義就是“哈嘍, 給你介紹一下, 紀長澤,我的人,幫我罩著他”。
侯將軍的官職高, 手上還有軍權,縣太爺那能不罩著嗎!
於是乎, 紀長澤拜訪縣太爺第一天,便與他來了一出一見如故的戲碼。
兩人都是狐狸一般的人物,你笑我笑,來往兩句,便都大略知道了對方的底子。
不是好惹的,交好比較好。
因著紀長澤自身能力,再加上身後那侯將軍這個大靠山,縣太爺在為他辦事時十分用心。
紀長澤剛開始四處搜尋女先生,縣太爺就派人將他請到了自家府上。
給他介紹了一位女先生。
他短暫的介紹了一下,這位先生年三十,之前曾經有過丈夫,自身是秀才之女,本是獨女,隻是家中因沒有男丁,他父親就抱了族中一男童來繼承家業。
結果她丈夫遇到了山匪,不幸橫死,丈夫兄弟欺她沒有子嗣,搶走了她家中良田房屋,她父母已亡故,過繼來的弟弟也不願為她張目,之後便一直一個人辛苦過著,縣裡偶爾有小姐要出嫁,出嫁前會請人教導規矩,她就是靠著這個謀生。
紀長澤聽了一通,直接問道:“這些倒是不妨事,隻是不知這位先生人品學問如何?”
“她自小跟隨父親耳濡目染,學問自然是好的,人品也是有目共睹,隻是性子有些冷淡,又是寡婦,所以不愛與男子相處。”
“那倒是還好,我請她來,也是為了教導我兩個妹妹。”
紀長澤麵上一通感謝,出府之後派人去查了一下,見果然如縣太爺說的那般,就下了帖子,請了那位女先生來府中。
女先生來到府中時,對著周圍人果然不苟言笑,就算是對著紀長澤這個未來給她發月錢的主人家,也是一臉冷淡。
紀長澤並未在意,隻讓人將五丫和六丫請來與先生相見。
五丫與六丫這幾日隻覺得仿佛入了一個美夢一般,兄長回來了,將他們接到了縣裡的大宅子裡,每天有丫頭伺候,想吃什麼說一聲就有,想要玩什麼,底下的丫頭們也會送上來。
她們還都有了各自的屋子,不,不光是屋子,甚至還有院子。
六丫年紀小,便纏著五丫要挨著她睡,恰巧五丫也有些怯怯,兩姐妹院子反正也是挨著,便住到了一起,感情是越發好了。
今日她們正在一起玩著翻花繩,丫頭突然跑來說大少爺尋她們,兩人便都帶著點緊張的來了。
“先生可看看,這便是我兩個妹妹。”
女先生看了一眼麵帶忐忑的五丫,以及臉上還有懵懂神色的六丫一眼。
問道:“可是要我教她們禮儀?”
“這自然是要的,但最要緊的還是要請先生教她們好好念書。”
紀長澤這番話一出,女先生望向他的神色中微微帶上了一絲意外,之後,臉上那冷凝神色也略微緩和了一些。
“生為女子,在這世道是有些艱辛,學問在身是好事,大人有心了。”
紀長澤笑著還禮,看著女先生帶著他的兩個妹妹下去。
從此之後,妹妹們的三觀就要靠著這位先生來培養了。
等著人都走了,他從懷中掏出之前繪製的路線圖,眉微微擰起。
那位先生說得對,這世道,女子艱辛。
光是這位女先生,好歹也是秀才之女,自身更是有才華,性子也並不如何柔弱可欺。
可就算是如此,還是在失去丈夫後遭人欺淩。
可想而知,那位姑娘的日子該有多麼不好過。
何況,她肚子裡還有孩子。
女人懷孕本就辛苦,就算是原本命運中她挺下來了,該受的磨難卻是不會少的。
他在路線圖上重新描繪了一下,決定還是冒險,儘早趕到。
紀父紀母從出生到現在哪裡享過這樣的福氣。
住在大宅子裡,有丫頭小廝伺候著,每天都有人將飯菜端上來給他們吃,還有大夫照料病症。
最重要的是,兒女們不用再吃苦餓肚子了,兒子們每天念書的念書,學武的學武,一個個臉色肉眼可見的紅潤起來,女孩子們也比之前活潑許多,穿著漂亮的衣衫,戴著從前想都不敢想的首飾,跟著先生一起讀書,偶爾還會湊在一起做做針線活。
恐怕這就是他們從前聽過的戲文家裡的小姐少爺們的生活了。
有的時候清晨剛剛醒來的時候,二老甚至都不敢睜開眼,生怕睜開眼了才發現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場夢。
然而若是夢,那這個夢未免也太長了一些。
就在他們逐漸接受了自己每天都被喊老爺夫人,底下的孩子們被喊郎君姑娘的時候,紀長澤來辭行了。
“什麼?你已然成婚了??”
兩個老人都驚呆了。
紀母反應最快,連忙眼巴巴的問道:“那你娘子是何許人?如今多少歲了?”
紀長澤臉上顯出了一絲痛楚。
兩人見此,都是一愣。
難不成,是出什麼事了?
然後,他們就見著自從回來後便一直穩重威風的大兒子拱手,帶著些許沉重,道:
“當初我身上錢財被劫匪搶走,身無長物,腹中饑餓,被娘子救下後與她兩情相悅,便成了親,沒想到,剛剛成親,那叛軍便殺來了村中,屠滅了整個村子,兒子僥幸活命,娘子卻和村中女子孩童一起被擄走,投奔了將軍後才知曉,叛軍在做販人買賣,恐怕她要被賣去西北。”
紀父紀母聽的愣神。
他們都從其他的兒女口中得知了長澤沒能及時趕回來是因為什麼,但之前倒是沒聽著說起過紀長澤已然成婚。
“那你,那你快去將人接回來啊,她已然是你娘子,當初又救了你性命,該是好好接回來的。”
紀父說完,紀母也跟著點頭。
他們都是農家人,倒是沒想著女子被擄走會不會害了品行。
準確的說,他們知道這一點,卻不像是那些大戶人家那樣在乎。
兩人都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當初大兒子落難時,是那姑娘救了他們兒子,還不嫌棄他,與他成婚,如今對方遭難,大兒子又在軍營中,既有能力,自然是要救人的。
“西北路途遙遠,叛軍又是分開幾波出發,若是貿然追趕,怕他們會殺了人好趕路,若是要救人,隻能在西北救。”
紀長澤跪下,給爹娘扣頭。
“爹,娘,我二人已成婚,此刻娘子腹中說不定已有我的骨肉,我知曉爹娘與我都不在乎這些流言蜚語,可這世道女子艱難,如今我前去尋娘子,還請爹娘幫著遮掩,隻說我娘子在科縣便好。”
二老都明白了。
“你放心吧,我們都不是那種忘恩的,你儘管去,家裡這邊,我們會照應的。”
與爹娘說清楚之後,紀長澤就開始準備回到軍營了。
他之前也想過,直接跟二老說她娘子人在科縣等著,到時候接了人直接送回來就好。
但這個謊言可能瞞得住底下的孩子們,老人的眼睛亮,百分百瞞住的可能性不高,何況女子有了這麼一遭磨難,最需要的就是人的理解與關懷。
紀長澤也知道按照二老的性子,關注點肯定隻在對方救了自己大兒子,是他們家的恩人上麵。
還不如直接跟他們說了實情,否則要是以後被拆穿,兩邊心裡都會多想。
如今說了,家裡他走了,就是二老當家,他們自然會幫著遮掩。
於是紀長澤走時,府中上下都已經知道,他在科縣有個娘子,隻是途路遙遠,大少夫人就未跟來。
安排好了一切,紀長澤再次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疏漏,才開始趕路。
按照之前的路線一路趕到了軍中。
他回去的時候,軍師與將軍正在軍營外等著。
見到紀長澤帶人飛馬趕來,一直等著對方下了馬,才笑道:“我就猜到你今日會回來,算著日子也差不多了。”
紀長澤也笑著回答:“我也已猜到你今日會等我。”
軍師:“我亦猜到你會猜到我等你。”
被拉出來等人的侯將軍:“……”
有的時候他是真的不理解這二位每天交流的都是什麼東西。
一行人進了軍營,紀長澤沒多廢話,直接將懷裡藏著的堪輿圖拿了出來。
“此圖繪製詳細,我們可根據這幅圖來行軍,比之前快了數倍。”
侯將軍雖然在日常生活中懶得動腦子,但一遇到打仗的事,那可是腦子轉的比誰都快。
一看到這張堪輿圖,眼睛就亮了起來,連忙拿了起來捧在手中仔仔細細看,越看,那眼睛就越是亮。
“這圖竟這般詳細,我曾經看過陛下珍藏的一副天下堪輿圖,都沒這張圖這樣詳細,這是寶物啊!!”
他興奮的不行,對著正微笑望著他的兩人道;“天下,恐怕也隻有一副這樣的寶物了,竟是被我們得到了,紀先生,你是從哪裡找到的?”
紀長澤從護衛拿上來的匣子裡又拿出來一副圖。
“來,軍師,我們看這幅圖,這副隻有我們的行軍路線,更加詳細。”
侯將軍:“……”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圖,又看了看紀長澤手上那更加詳細,標注更加清晰的圖。
嘿嘿一笑,擠了過去:“一起看,一起看啊。”
紀長澤頗為感歎的看了一眼侯將軍。
有一些時日沒見,將軍臉皮比以前厚了一些啊。
一千多年後,在後世曆史書上各種說興國就此崛起,被網友們在網上笑稱“三個男人撐起的國家”時,他們壓根就不知道,一開始,三人隻是單純的想要快速剿滅個叛軍,好讓紀長澤把他娘子快點救出來而已。
之前紀長澤一得到了軍師的信任,便借了人,畫下了自己娘子的畫像,又特地說明可能已經懷孕,派人趕去尋找。
隻是他不敢叫太多人,生怕造成什麼蝴蝶效應,讓對方發生意外。
這一夜,三人商量了一晚上,最終確定了最後的決定。
第二日,軍隊又開始趕路。
軍營的兵將們還以為跟以前一樣隻是追趕。
直到他們發現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已打到了西北城腳下。
西北城是一座經曆了很多的城池。
之前,西北城還是興國的,後來隔壁趙國給打了下來,於是就成了趙國的,之後朝廷派兵攻打,又將西北城給拿了下來,它便又成了興國的。
之後叛軍造反,把西北城給打了下來,於是它現在是屬於叛軍的。
不過對城內百姓比較友好的是,就算是轉手轉手再轉手,無論是誰接手,他們也都沒怎麼受苦。
因為西北城通要塞,這邊行商多,城中的商戶也多。
換句話來說,大家都挺有錢的。
再換句話來說,城內凡是大戶人家,都有些底蘊。
就拿著其中大戶鄭家來看。
他們家不光在興國有許多生意,連帶著在趙國也有,當初趙國拿下了西北城,其中有一將領斬殺了鄭家一個子弟,惹得鄭家大怒,所有生意撤出趙國,那段時間本就在戰亂期,他們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出,趙國許多人都損失慘重。
偏偏他們還是拿鄭家沒辦法,鄭家若是死了,西北城內其他商戶都會唇亡齒寒,趙國可是禁不起折騰了。
叛軍就更加簡單了,他們要錢,要糧。
因此西北城內無論經曆了多少,倒都是一片祥和。
商戶們也都很好說話,你要什麼我們給,反正商人很少有那種倔強耿直,連個彎都不會轉的。
不然生意哪裡做的起來。
倒是也算是保持了一個平衡。
叛軍抓來的興國百姓,本來是該全都賣給西北城隔壁的葛q氏的。
葛q氏人人英勇,隻是人少,又生活在草原上,女子就更加少了。
他們隻能從人牙子手上買女人,再買來孩童當做奴隸,不買成年男人是因為這樣的人不好掌控,之前也不是沒發生過有成年男人集結在一起殺了主人的事。
紀長澤他們快馬加鞭往這邊趕的前一個月,江晚晴與其他奴隸一起,被叛軍帶入了城。
此時她的肚子已經顯了出來。
叛軍這才發現,這女人竟然是個有孩子的。
江晚晴臉上黑漆漆的,抹了泥巴。
事情發生時,她在村外找野菜,回來時隻能看到遍地屍體以及被抓起來的女人孩童,她來不及多想,隻下意識的低頭抓了泥巴抹在了自己臉上。
之後果然被叛軍發現,也一並抓了。
因為江晚晴滿臉汙泥,她又裝的很是畏縮,叛軍對她有些嫌棄,倒是沒做彆的什麼。
被帶走前,江晚晴還在一個勁的回頭看,試圖找出丈夫的身影,可找來找去,她隻能看到一地的屍體。
她心裡悲痛,卻也清楚,叛軍將男人都殺了,她的丈夫隻是一個文弱的讀書人,自然也逃不過去。
她一時間心灰意冷。
江晚晴本就是孤女,村中人說她克親人,即使她長相不錯,人也踏實能乾,也沒有人敢娶她。
唯有長澤。
他是讀書人,生的白淨,說話斯文有禮,對著誰都是帶著幾分淺笑,從未嫌棄過她,更是主動說,要與她成親。
江晚晴不知曉自己是不是傾慕對方,她隻知道,在所有人都嫌棄她的時候,唯有長澤不嫌棄她,願意娶她為妻。
其實成親才三天,她現在都沒有弄清楚丈夫的大致脾氣與性格,再加上對方之前遭了難身子虛弱,成親後一直都在屋中躺著修養,兩人其實也未多說話。
但這是第一個不嫌棄她,還願意娶她做娘子的人啊。
可現在,他死了。
一路上很苦,叛軍嫌他們走得慢,便將他們塞到了木頭囚籠裡,一堆人擠在一起,也沒有擋風,一路過去,人都要被吹傻了。
江晚晴始終一言不發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多說話,被抓住的人也不光是他們村的,沿路過來,叛軍若是看見女子或者孩童,也會直接抓起來,因此這個囚籠是越來越擠了。
他們每天能吃的也隻是對方丟過來的乾巴巴硬邦邦的乾糧。
若不是這些人都要賣給彆人,要活的,他們連乾糧都沒有。
江晚晴一開始還沒有察覺到身上的異常。
直到她感覺自己的肚子慢慢的大了起來。
每天吃的那麼少,還受風,人不瘦就不錯了,怎麼可能還長胖。
那就隻有一個原因了。
江晚晴珍惜的摸著自己的腹部,眼底又是歡欣,又是悲痛。
她懷孕了。
這個孩子是長澤的。
長澤死了,孩子便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留下的了。
她不知道叛軍對於懷孕的女人會如何,隻能小心翼翼的藏在人群中間,掩蓋著自己的肚子。
也還好每次叛軍放他們下來如廁時都是天黑,她夾雜在一群女人中間,又低著頭弓著背,倒是順順利利的將肚子給遮蓋了過去。
叛軍們也沒有動這些女人。
本來嘛,他們押運這些人去賣,那到時候手上肯定是不缺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