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澤:“我本是一漂泊在世間的野神,受帝王供奉,守著著江山,二十多年前,紀家人求我,說想要一個孩子。”
“他們本命中無子女,壽數也淺短,但實在虔誠,再加上我厭倦了漂泊,索性便投生入了紀家,圓了他們這個心願。”
所有人都聽懵了。
一除妖師震驚了半天,才磕磕巴巴說出一句:“所以,所以前輩您……是神?!!!”
紀長澤冷冷糾正他:“野神。”
野神那也是神啊!
這世間有妖,有除妖師,自然也有神。
可五萬年前神戰過後,眾神隕落,人間再也沒了神的消息。
就算是妖怪想要扯著這層皮做大旗,也隻敢說自己是什麼仙,從不敢稱神,否則你這邊說自己是神,那邊天道覺得你這點本事也敢稱神?一個雷劈下來,神不神的先不說,成鬼那是肯定的了。
而如今,紀長澤站在這,就這麼以平平淡淡的語氣,說,他是神。
所有人都下意識望向天上。
天依舊是黑漆漆電閃雷鳴,但完全沒有要劈下來的打算。
所以……這是真的?!!
除妖師們都懵逼了。
此時此刻,他們除了懵逼,就是佩服林青。
竟然能找到一個神做夫君,這是何等牛批的奇女子啊。
林青也懵了。
她看看紀長澤,再看看天,好一會兒都沒有緩過來。
“所以……”
好半響,她才艱難的晦澀開口:“……你知道我的身份?”
這個她相處了四年的男人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淡淡模樣:“是知曉。”
“我娘……傀儡呢?”
“知曉。”
“我每天晚上借做繡活的名頭去練功……”
“知曉。”
林青:“……”
她看向被父親抱在懷中,懵懵懂懂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紀源:“源兒方才用的字魂,也是你教的?”
“是。”
紀長澤仿佛沒看到她那頗為恍惚的神色,給懷中的兒子調整了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語氣還是那麼無波無瀾,仿佛在說著什麼很正常的事一般:
“我之前便說過,身為你我的孩子,他要早日學習。”
“畢竟日後,他還要繼承我的神格。”
所有人:“……”
這句話怎麼就被他說的好像是“他要跟我一樣去賣菜”一樣平淡了。
神格,那可是神格。
這一刻,所有除妖師都羨慕的望向被父親抱著的那個小小孩童。
他們簡直恨不得替代紀源成為紀長澤的兒子。
保證喊爹爹喊的響亮。
地上還在慘叫的掌門也驚的慘叫都開始變調。
他的前徒兒,竟和一個神成婚了。
若是,若是當初他沒有嫉妒林青的天賦,用了計策陷害,與她斷絕關係,那麼現在,他可就是神也要叫一聲師父的人了。
自然,疼暈了頭的他完全遺忘了,如果不是他陷害林青還派人追殺,林青也不可能認識紀長澤。
“那你……你既是神,為何又如此體弱多病?”
“這個麼?”
紀長澤如往常一般咳嗽幾聲,若無其事的放下扣在唇邊的手。
“此地有一陰地,我既來了,自然要鎮壓化解,隻是這身子到底是托生在了凡人家,因是凡人之軀,受陰地影響,難免如此。”
“不礙事,我已將陰地徹底煉化,過個幾年,這身子便不受影響了。”
林青望向他的視線一下子沒了之前的生疏感,甚至還帶上了些許心疼。
“你既身子受不住,慢一些煉化,或者等到脫離了這身體再煉化就是了,何必要如此辛苦自己?”
話出口,她才想起來自己如今麵對的不光是她的夫君,還是一個神明,神情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
紀長澤像是沒看到她的不自在,淡聲回答:“紀家人在時不斷供奉,我便有義務守護此地,紀家人壽數到後,村人也一直在供奉,他們既供奉了我,我自然要出手。”
“他們什麼時候供奉……”
林青話出口到了一半才想起來,猛地頓住。
頗有些詫異的望向了紀長澤,試探著問:“你說的供奉……是說他們送你飯吃?”
紀長澤很自然的點頭:“當然。”
林青驚訝的問:“飯也算得上供奉?”
她這個不顯山不露水,默默當了二十多年病秧子的夫君聽了這話,仿佛還帶了點無奈的看了她一眼:
“何時供奉神不都是用飯?”
所有人:“……”
這倒是。
無論是除妖師還是普通人,供奉神明時都是用飯的。
隻是大家一向都以為這樣做不是因為神明很喜歡吃飯,而是一開始供奉神明的人隻有飯能用來供奉。
誰能想到呢。
神明他還真的吃這一套。
吃了村民的飯,就接下了陰地這麼一個大殺器。
林青想明白了,望向紀長澤的視線複雜極了。
怪不得。
怪不得她嫁給夫君後,有時候能聽到村中人說一些話。
自然,不是當著她的麵說的,而是偷偷背著人說兩句,抱怨紀長澤那樣一個不記恩情的白眼狼居然也能有媳婦。
林青一開始還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那麼說,日子久了才漸漸知道,當初夫君的父母去世之後,是全村人一起把他養大的,大家日子都不好過,卻還是咬牙從自己的口糧裡省出了吃的,你一碗飯我我一碗飯的把他給養大了。
可他長大之後,明明是個大小夥子該去自己找活養活自己了,卻隻裝傻充愣當做不知道,依舊是每天這裡蹭蹭飯那裡蹭蹭飯。
一個有手有腳的大小夥子成天不乾活白吃白喝彆人,日子長了,村中便有人看他不順眼。
有人跟他吵了一次後,這種事才再也沒發生過。
可如今,回憶起這些事,林青開始為夫君委屈。
他哪裡是不記恩情,分明是將這些當做了供奉,並且以這樣十倍百倍乃至於千倍的方法報答了回去。
村子落在陰地之處,若不是紀長澤將之煉化,陰氣爆發,到時候村民們難免要染上陰氣,一個弄不好可是要斷子絕孫的。
而他幫了這麼大的忙,這麼多年來卻硬是從未說過一句,就這麼默默忍受著村民的誤會。
身為神明,他隻要露出身份就可以輕輕鬆鬆收獲村民們的供養,卻始終不曾說出自己的身份。
這樣的委屈,林青光是想一想,就替丈夫忍不了。
她歎息一聲,對紀長澤說:“如此,是大家誤會了你,當初劉生與你吵架,不願意再奉養你時,你一定很難過吧。”
神明寧願犧牲自己的肉身都要保護的村人卻如此誤會他,換成誰誰不難受呢。
紀長澤:“什麼難過。”
他的聲音清清冷冷的。
這樣的態度若是放在從前,除妖師們隻會覺得他裝逼。
而落在有著神明身份的紀長澤身上,隻讓他們覺得對方真是充滿了大佬氣勢。
“他們供養我,我護的他們周全,這本就是各取所需。”
紀長澤那冷冷淡淡的語氣在此刻也成為了“神就該如此高冷”的象征:“這許多年來,我早已習慣了信徒供養到一半就停了供養。”
知道他不難受,林青這才略微放鬆一些。
她說:“可沒了人供養,你還是繼續煉化這陰氣了。”
“怎會沒人供養。”
紀長澤很自然的與林青四目相對,淡淡道:“你不是在供養我嗎?”
林青臉紅了薄薄一層。
“我、我那是,我與你成婚,自然是要照顧你……”
說到一半。
她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的夫君成了神,那他……還是她的夫君嗎?
紀長澤就是在這個時候開的口:“你說的是。”
“正是因為你,我才發覺,被娘子照顧可比被人供養來的好。”
“從前你不知為何一直不願說出你的身份,我便也尊重你,隻當做沒瞧見,今日既然說開了,便說清楚,林青,源兒繼承了你我之力,這神格就留給我們的孩子,我從此,便如從前和現在一般,隻做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林青先是一愣,接著笑了:“如何普通?你看這地上,還倒了一片呢。”
她話音剛落,普通凡人紀長澤手一握,地上的屍體們連帶著還活著的掌門都被黑氣包裹。
一秒都沒用到,黑氣散去,地上的血跡與屍體消失的無影無蹤,乾淨的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紀長澤做完了這一切,仿佛是帶著點滿意的再掃視了一圈自己這普普通通很符合他身份的院子。
掃視著掃視著,視線就落在了站在那的年輕除妖師身上。
除妖師們:“……”
他們僵硬的站在那,像是被什麼猛獸盯住了一般,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動一下,普通凡人紀長澤就像是對待那些屍體一樣把他們給毀屍滅跡了。
“前前前輩,現在天色也不早了,既然前輩這裡也沒有什麼我們幫得上忙的地方,那我們就先告退了。”
“告辭!”
說完,幾人行禮,然後像是逃跑一般的往外跑,生怕晚了一步就死在神明手底下。
不得不說,今天的事可真是太波瀾壯闊一波三折了。
他們必須要趕緊回去告知師長才行。
他們刷刷刷的跑遠了,於是,這裡的圍觀人群就隻剩下了那群拿著鋤頭工具想要幫忙的村人們。
此時此刻,他們的表情都是一摸一樣的僵硬和懵逼,整個人都木愣愣的站在那,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隻是來幫個忙,結果就聽見了我們村裡那個從小到大都是病秧子的紀長澤居然是個神?!
還不是那種狐仙之類的小仙,而是貨真價實的神?!
而且。
紀長澤也並不是吃了他們的飯就理所當然。
不對,他的確是該要理所當然的。
這哪裡是飯,這是供奉神明啊?!
神明吃自己的供奉,肯定會理所當然。
你見過哪個神吃了供奉還要再回去對著供奉自己的人說一聲謝謝的?
還有,雖然他們聽不懂陰地是什麼意思,但是他們知道那不是個好東西。
是紀長澤,啊,不是,是神明大人付出了自己身體的代價,才將那個東西給消滅了,而他們,竟然還要譴責他,覺得他這個人實在是不知道記住恩情是個白眼狼。
還有他說話冷淡,見了人也不打招呼這些。
落到了神明身份上,瞬間就很正常了?
哪個神明會和人主動打招呼的?
哪個神明會特彆特彆平凡的和你好好講話了?
雖然他們也沒有見過彆的神明吧,但是,想象一下也能想象的出來啊。
不是神明大人錯了。
而是他們有眼不識泰山,用看待一個普通人的方法去看紀長澤。
可他是個神啊。
這一刻,當初聽紀長澤說過紀父紀母求子事的人都恍然大悟了。
對上了。
一切都對上了。
不是紀長澤做的不對。
隻是他們看他的方式不對。
他們此刻,對著這個默默在村中付出了二十多年,卻連一句感謝都沒要,甚至還一直忍受著他們的冷遇的神明大人實在是感激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眾人隻能在這種激動到無以複加的情緒中,朝著紀長澤方向感恩跪下。
神明大人。
請您原諒我們這些凡人如今才知曉。
您才是真真正正的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