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柱子帶著錢出去了,聲音大到牆壁另一頭的紀長澤都能聽到的地步。
“我撿到了一袋子錢!!這運氣也太好了吧!”
紀長澤:“???”
他簡直滿臉問號了。
首先,先不說為什麼紀柱子知道這裡麵會有一袋子錢,隻說他撿到錢這麼大聲的宣揚。
他才十幾歲誒,他是一個人來城裡的誒,他就不怕人家看他是個半大青年,還撿到了錢搶他的嗎?
而且,他從縫隙裡也能看得出來這個巷子裡曾經有人打鬥過了,滿地狼藉,地上全都是摔碎的酒瓶子碎片,牆壁上還有血跡。
滿地的狼藉很明顯就是為了遮蓋這些血跡。
而且,誰丟錢袋子是丟在木板子下麵壓的那麼厲害的??
那擺明了就是不想讓人發現特地藏起來啊。
錢袋子上麵肯定是沒有血的,不然紀柱子也不會毫不在意的拿在手上。
既然沒有血跡,那為什麼要藏起來?
那肯定不是藏起來的那個人的,不然乾嘛要自己藏起自己的錢袋子。
那就是血跡的主人了?
剛才紀長澤看過去,這個錢袋子上麵繡花了。
雖然繡莊也有賣繡花的錢袋子,但如果是滿大街都是的話,那個人就不會藏起來了。
所以,這個錢袋子一定很特殊。
他不光藏起了袋子,錢也留下了,一說明他不缺錢,二說明他認識錢袋子的主人,知道這個錢袋隻有對方有。
而且紀長澤猜這個人也是在慌亂的情況下才順手藏在板子底下的,不然如果思維清晰,直接拿著火燒掉不就行了?
一個不缺錢的人在一個有著血跡和打鬥痕跡的巷子裡會因為什麼情況慌慌張張?
小孩很快模擬出來。
那個人殺了人,死者還是他認識的人,他是意外把人殺死的,慌亂之下帶走了屍體,把錢袋子留下藏在這裡,是為了讓發現屍體的人以為這個人是被搶劫而死。
自己不帶走錢袋子,一是太慌亂了想不到好的處理方式,二也可能是這麼多的錢帶在身上很容易惹人注意,他可能沒有自己的錢袋子,但用對方的,那簡直就是明晃晃自爆。
所以,他選擇把錢袋子藏在這裡。
這哪裡是有人丟了錢袋子,分明就是一個殺人藏證據的現場。
凶手是一個不怎麼缺錢,穿的可能比較好(不然就不會不帶錢袋子),會喝酒,晚上能出現在街頭(白天這裡的人還算得上是很多的,就算是沒人在巷子裡,外麵也有做生意的坐在那,什麼情況一眼就看的清楚)。
認識死者,著急了就不是那麼有腦子的人。
這邊晚上會有宵禁,普通老百姓是不允許晚上在城裡麵瞎晃的,而對方當時應該是喝了酒,能晚上跑出來的,肯定是大兵或者是政府裡的人了,而跑出來還能喝酒,地位應該不低,怎麼也是個小軍官。
奶奶好像是說過,這邊駐紮了一個某國軍營,裡麵的一些大兵一般都關在軍營裡,偶爾出來的都是軍官,那些軍官會去參加舞會之類的,對著人很和善很有禮貌。
她說完了,還補充一句“再有禮貌有屁用,之前轟炸都城,殺了我們那麼多人,現在臉一抹,想裝好人?啊呸!他們說的什麼禮貌啊,什麼對百姓特彆特彆好啊,老娘一個字都不信”。
所以,把錢袋子藏起來的人,是一個某國軍官?
那他殺的應該也是某國人了,這個國家的人雖然外表一派和善,但薛五爺給紀長澤講過當初某過人坑殺上萬普通老百姓的事,他對這個國家一直很警惕。
如果這個人殺的是華國人,他根本不用這麼躲躲藏藏,雖然這樣說有點紮心,但也的確是如此,華國人地位低,對這些外國人來說,殺了就殺了,沒什麼好遮掩的,隨便找個借口就能混過去。
隻有地位和他們差不多的人,才會得到這樣鄭重的殺人拋屍掩蓋證據的待遇。
紀長澤又盤了一遍,確定邏輯通順之後,長長的歎了口氣。
所以,紀柱子得罪了一個某國軍官。
他這麼大聲的宣揚著他在這個巷子裡麵撿到了一個錢袋子,是生怕藏錢袋子的人不盯上他嗎?
但人已經在外麵喊了,他現在去阻止,適得其反不說,紀柱子也未必會聽。
那家夥蠢笨不說,還總是自覺腦子很聰明,肯定不會聽他的話。
當初二伯和二嬸到底哪裡出了問題,怎麼就生出了紀柱子這樣的人出來做他堂兄。
紀長澤很發愁。
倒不是發愁紀柱子死不死,而是擔心起這件事會不會影響到家裡人。
不過紀柱子雖然蠢的自己把事情爆了出去,也算得上是歪打正著,那人就算是想要乾掉紀柱子,也不會用簡單粗暴的方式。
紀柱子不會被直接弄死。
應該會被迂回一點的弄死。
至少是死成其他人都不會覺得他是被弄死那樣。
現在撿到錢袋子被紀柱子傳的到處都是,如果紀家人突然全家出事,老百姓也不傻,肯定發現的了。
確定家裡人大概率不會被連累了,紀長澤這才放下心。
不行。
他得趕緊研究武器,早點把自己的班底培養起來。
現在這種隨便一個小蝦米就能捏死他們的情況,他再也不想看見了。
紀長澤瞪了一眼乾啥啥不行扯後腿惹禍第一名的紀柱子,氣哼哼的轉身離開。
倒黴催的。
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個堂哥。
還有,剛剛所有邏輯他都盤了一遍,每一個點都能對上,但紀柱子為什麼知道巷子裡有錢這件事紀長澤卻怎麼都想不通。
他要是看見凶手藏錢了,不該這麼大搖大擺的張揚出去才對啊。
他要是沒看見,可剛才紀長澤瞧見的,紀柱子擺明了就是知道裡麵有錢正在找啊。
無論哪一種情況,哪一個邏輯,紀長澤都算不清楚這一點。
如果是他殺的人,那也不太可能。
紀柱子要是殺了人,要麼背後有底氣耀武揚威,要麼害怕人發現躲得遠遠的,絕對不可能這麼正大光明的回來。
紀長澤直覺紀柱子有事。
他在心底留了個底,耳邊還能聽見紀柱子那恨不得宣告天下的聲音,再想到這家夥特麼的靠智商惹了個軍官的注意……
不行,越想越氣,不坑紀柱子一把,他咽不下這口氣。
紀長澤回家的時候,正好看見王老太在廚房裡燒火,看樣子是打算做晚飯。
他停下腳步,快速調整了臉上的神情,滿臉興奮的噠噠噠朝著廚房跑去。
“奶奶奶奶!!!”
“誒唷,這是從城裡回來啦?去城裡玩這麼高興啊?那下次奶奶再帶著你去。”
王老太接住撲到自己懷裡的小孫孫,滿臉疼愛的溫柔跟他說著話。
“奶奶!給你!”
紀長澤獻寶一樣的把三枚銀元遞給王老太。
王老太剛開始還沒看清楚這是什麼,等到看清了這是銀元後,頓時一驚,連忙拿過來仔仔細細的看。
的確是銀元沒錯。
這、這麼貴重的大洋,長澤怎麼會有的?
“哪來的?!”
“我撿的。”
紀長澤說著早就準備好的話:“城邊不是有條河嗎?我想去那洗洗手,就發現泥沙裡麵這個,我挖了半天,挖出來三個,奶奶,這個是大洋對吧,都給奶奶。”
“誒唷,誒唷,誒唷我的乖乖。”
王老太激動地話都說不利索了,小心翼翼的捧著三枚銀元,手都在哆嗦。
這三枚銀元也許對於城裡人來說隻是一個月的工資或者兩個月的,但對於他們這種辛苦過活的農家人來說,省著點用,都足夠一家人一年的花銷了。
王老太這幾天本來正發愁地裡的糧食勢頭看著不太好,以後家裡都要饑一頓飽一頓了,如今多了這三枚銀元,可算的上是救命錢了。
而且,讓她最欣慰的是,長澤明明知道這是大洋,是錢,卻還是毫不猶豫的把這銀元交給她了。
要知道,小孩子也不是不貪錢的,就像是那個紀柱子,十幾歲的人了,還偷他娘的錢,今兒正好被他娘發現,現在就正盤算著等到他回來揍人呢。
再看看長澤,這可是大洋啊,足足三枚,居然就這麼給她了。
紀長澤還在一臉邀功:“奶,我看你這幾天總是唉聲歎氣的,還說糧食不夠吃,你不要不高興了,大洋可值錢了,你拿去買糧食,長澤要奶奶每天都吃的飽飽的,高高興興的。”
本來就很欣慰的王老太聽了這話,心差點都沒給軟化了。
“奶的長澤,真乖,奶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
摟著小孫子乖乖乖乖的喊了半天,她珍惜的收好這三枚銀元,對紀長澤說:“今兒咱們長澤立功了,想吃什麼?奶給你做。”
“雞蛋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咱們不煮著吃,奶多放點油,給你做個炒雞蛋。”
長的精雕細琢菩薩身邊童子一般的小孩搖頭。
“我不吃,我想給奶吃,奶奶你這幾天都吃的特彆少,長澤知道你是想省口糧,奶奶最辛苦了,這個雞蛋應該給奶奶吃。”
誒唷。
這孩子怎麼能這麼乖。
王老太眼眶都感動的紅了,抱著小孫孫不撒手。
紀柱子還總說她偏心長澤,這臭小子也不看看,他成天就知道跟自己要這要那,從來沒心疼過她半點。
長澤呢,從小就知道幫著她做事,她每次一有個腰酸背痛,都很擔心的用小拳頭給她捶背捏肩,她為了節省糧食少吃了一點,長澤都能發現,想方設法的從山上采草藥抓獵物來補貼家用。
紀柱子呢?
偷懶,偷錢,脾氣大,成天一副全家人欠了他的樣子。
她不疼長澤疼誰。
“乖乖,奶奶不吃,雞蛋可是好東西,你吃,吃了長個子,奶奶這麼大了,吃了不長個。”
“不,我要奶奶吃。”
紀長澤指指王老太放銀元的地方:“這個大洋不是值很多錢嗎?都這麼多錢了,咱們就下兩個雞蛋吧,我一個,奶奶一個,雞蛋好吃,長澤想要奶奶吃。”
“誒,好,你一個,我一個,奶的乖孫孫哦,奶最疼你了。”
“長澤也最喜歡奶奶了,等到我長大了,我要強國,強大咱們華國,變成大將軍,奶奶你就是大將軍的奶奶,每天坐著享清福。”
“誒唷,咱們長澤還知道強國,真是好孩子。”
祖孫倆正親熱著呢,紀柱子回來了。
正好聽到這番對話的他不屑冷笑一聲。
還強國呢。
過去幾年,就要被轟炸機轟炸了,強什麼國。
紀長澤平時看上去精明,現在看來也一般般,局勢都看不清楚。
他都想好了,等到他巴上那位軍官,他就跟著某國做事,掙大錢,玩漂亮的女人,爭取地位再混的高一些,到時候可比當有錢人家的下人好多了。
感受到有人正在用著陰冷的視線看著自己,紀長澤不用抬頭就知道是紀柱子。
他懶得搭理對方,起身說:“那奶奶,我去玩了。”
王老太笑的和藹極了:“去吧去吧,乖。”
紀長澤從紀柱子身邊跑過,視線在他拎著的錢袋子上麵轉了一圈。
嘖。
要是有辦法讓紀柱子主動和紀家脫離關係就好了。
不過這太難了,正常人都不會脫離的,十幾歲的半大小夥,吃的多睡得多,乾活也不行,除了自家人,誰願意養著他。
而且現在到處都亂,他要是離開紀家,可能出個門就能被人搶了,紀柱子雖然蠢,但紀長澤不認為他蠢到那種地步。
結果他出去給下屬們布置了任務再回來的時候,就見家裡鬨開了。
紀柱子臉紅脖子粗的站在院子中間,一副恨不得鼻孔朝天的樣子:“分家就分家!爺奶你們要把我們家分出去,我們也不多要,一千銅錢,給一千我們就分家出去自己過,以後不要你們一分錢!”
紀二和他媳婦都是懵著的,想要勸說卻被紀柱子一把推回去:“我是長子,家裡我做主!憑什麼我撿的錢要我上交,這個家必須分!你們不願意,我就自己分出去!我自己過!”
他是知道家裡有多少錢的,一千銅錢算的上是分走家裡一大半的家產了,當然了,雞鴨這些就沒要了。
但紀柱子不在乎這些。
他撿到了軍官的錢,他會代替那個賣饅頭的前途無量。
既然這樣,這些雞鴨什麼的他不要也沒關係,重點是趕緊脫離這個家,他可不想到時候跟這群窮破戶分享自己的富貴。
王老太臉色鐵青。
“好,分,老二,你說吧,你跟你兒子,還是留在家裡。”
紀二左右看看:“我,我留在家吧。”
紀柱子冷笑一聲:“好,爹,這可是你說的,那以後我富貴了,可不會孝順你。”
家還是分了。
簽完了字,王老太拿出三枚銀元,放在桌子上:“你不是問為什麼要你上交嗎?因為長澤今天也撿錢了,他撿了三個大洋,全都交給了我,現在你明白了吧,滾出去!”
紀柱子:“……”
三個大洋???
他要早知道,他就要大洋了,要什麼銅錢。
可現在字也簽了,再想想自己前程遠大的未來,他還是強忍著吐血,冷笑:“你們都會後悔的!”
見證了這一幕的紀長澤簡直目瞪口呆。
他收回之前的話。
紀柱子他,還真是有那麼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