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短短一個月。
回到京中,麵對著溫言相勸,試圖告知她父親真的謀反的丈夫,李梓茜撕心裂肺的大吼大叫。
紀長澤明明知道的,父親不可能謀反。
她知道他知道的。
那時,望著始終溫柔一副包容她模樣的人,李梓茜突然有了個可怕的想法,也許不是紀長澤變了,而是他一直都沒變過,哪怕是到了現在,他的偽裝都沒卸下來過。
這樣的人,太可怕了。
若是女兒在他們身邊,誰知道紀長澤會不會前腳還在疼愛著孩子,後腳便毫不猶豫將那孩子拋棄。
想到好端端住在劉家的女兒,李梓茜的心中平靜下來,合上了眼。
想,娘不要你過得有多萬眾寵愛,隻要你快樂平安。
那邊,紀長澤一進書房,就在桌子上看到了劉生彥的調查資料。
原主這麼有權勢,又心機深熱衷於排除異己,手底下自然養了不少人,昨天下令調查的,今日便已然查清楚了。
他拿起這份調查報告,一邊吃水果一邊看了起來。
劉生彥其人,雖然因為是庶子從小到大沒少受委屈,但雖說大文朝以孝為先,他那嫡母卻也不能堂而皇之的磋磨庶子。
內宅裡的手段,缺衣少食是不能的,份例該是如何就是如何,否則若是傳出去,嫡母的名聲也要毀了。
彆看如今劉生彥一家子被扣在府中不讓分府彆過,他的那點子俸祿也都以孝敬為名到了嫡母手中,但平日裡,嫡母見了他,那也是要帶上三分笑,不敢落下一點“慈母之心”的。
於是,在對方同樣看重名聲的情況下,劉生彥又是個心大的,在嫡母那受的罪倒不是很嚴重(他自認為),不過就是生活水平上艱辛了一些,旁的倒是還好。
隻是他自己心大,再加上又是男丁,不怎麼在乎他人視線,於他家中娘子和孩子來說,那位名義上的婆婆,便格外難纏了。
劉生彥沒納妾,一兒一女都是劉夫人生的,大女兒劉樂平今年十六歲,小兒子劉樂安今年十一歲,劉樂安還好,要上學,平日裡很少和劉家的老太太相處。
劉夫人和劉樂平就不行了,身為小輩,又是女眷,光請安就要每天去一次,一般出門做客,也都是要先問過老太太,若是去尋常人家還好,如果去的是什麼勳貴人家,那必定是要塞幾個老太太親生孫女的。
出門在外都這樣了,可見平日裡在後宅如何。
母女倆現在就處於一個”吃了很多苦吧,也沒有,但說沒受委屈吧,倒也不是,發火吧,都是小事不好發,不發火吧,心裡憋屈”的境地。
那老太太仗著孝道,行事情理上又都勉強說得過去。
府中有了新布,好看的,適合年輕小姑娘的,她給自己的喜歡的孫女,最後好看的布分完了,隻剩下顏色灰暗不合適年輕小姑娘的給劉樂平,那也挺正常不是?
出門做客,一個勁誇自己喜歡的孫女,再用那種疼愛孩子的語氣溫柔說兩句
“我們家樂平這孩子,彆的都還好,就是性子太枯燥了些,平日裡啊,那是半天不說一句話,瞧瞧,嫌她姐妹們不會說話,也不與她們玩,真是個小孩子。”
不與人交流,和姐妹相處不好,性子如同稚童,這在男丁身上可能沒有什麼,但放在未出閣的女子身上,簡直就是在往她名聲上抹黑了。
偏偏,老太太每次都是以長輩慈愛的態度說的,劉樂平也不能反駁,隻能忍了她。
劉夫人倒不是個能吃虧的,知曉後,立刻也學著老太太的樣子,做著慈愛的模樣,在與人說話時“不經意”的說了說老太太嫡親孫女的小缺點。
她來了那麼一出之後,老太太才算是勉強消停。
讓人調查劉生彥,結果資料裡劉生彥就占了一頁,其他的全都是他府中那窩子糟心事的。
紀長澤耐心看完了,隻覺得也還好劉生彥缺心眼,不然換成彆人,在這樣的嫡母手底下長大,還不得被這種暗搓搓的打壓弄的消沉不起。
也就是劉生彥了。
傻,以前他還小的時候,老太太說他一句,要是哪句不符實,他就能直愣愣的問出來,搞得嫡母下不來台,最後隻能放棄這招。
不過他是男丁,到底與更加重視名聲的女子不一樣。
紀長澤手敲敲桌子。
劉樂平,便是他的親生女兒了。
不過,劉生彥肯定是不知道孩子是紀長澤的。
應當知曉不是親生女,不然也乾不出閨女還沒滿半歲,還是個奶娃娃的時候,就嚴格不進她“閨房”的事。
他想了想,還是覺得得弄明白劉生彥到底知情不知情。
劉家小院裡。
劉生彥對著那封信上寫的名字左看右看。
沒錯啊,就是因為踩了紀長澤的鞋一腳,結果被這家夥找了個由頭報複的小官。
紀長澤把人弄走,又讓他把人給救出來,這是折騰什麼呢?還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依照他如今地位,想救個人還不容易,直接調回京城都沒問題。
劉生彥乾實事還行,思考這些就不太行了。
他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來,實在沒轍,出了書房,到了閨女房門外,門是開著的,他就站在院子裡對裡麵喊“樂平,你出來一下。”
雖說時下對於男女大防沒有前朝那麼嚴,父母兄弟進女子閨房很正常,但劉生彥從來都沒進去過,就算要找女兒,那也寧願站在院子裡喊。
尤其是晚上換上夜間寢衣後的時間,他就算有事,也都是打發丫頭去,自己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見女兒。
裡麵伺候的丫頭聽見了,趕忙對正在練字的劉樂平道“小姐,老爺在外麵喊你呢。”
劉樂平放下筆,走了出去“爹,什麼事?”
“爹問你啊,若是有個人,他……”劉生彥巴拉巴拉說了“所以你覺得,他為什麼要這般做?”
劉樂平認真聽完,思考了一下,不確定道“若是真如爹爹那般,那人故意把人趕走,又悄悄救人,既然那人十分有權勢,若是被趕走之人的家人花錢買平安,他也定然不會如此秘密行事,許是,當初將人趕走這事便有隱情。”
“若真如爹爹所說,那人名聲在外,睚眥必報,既恨對方,為何不行些彆的手段,而隻是趕到遠處?因此女兒想,也許,是那人有難臨頭,趕走他的人知曉此事,這才隨便找個借口送他遠走,如果是朝堂中的人,爹爹可想想那人被趕走的那段時間,朝中是否有什麼會牽連人的大事。”
“大事……”
劉生彥想了想,還真讓他想出來一個。
那段時間,展西一個官貪圖錢財魚肉百姓,鬨得是民怨沸騰,鬨著鬨著,便有人提起了那官之前在位的官便十分好,而那官曾經任過大皇子身邊屬官,於是話題便轉到了大皇子當年如何好上麵。
還真有人在朝堂上試探的勸說陛下將大皇子放出來,結果陛下直接生了氣,那人被罷官不說,當年與大皇子親近的官員們又倒黴了一波。
那個小官,好像的確是在大皇子手下做事來著。
“原來如……咳咳咳……我是說,為父早就想到了,隻是考驗考驗你罷了。”
他恍然大悟,卻還要擺出早就料到的樣子“好了,沒事了,你回屋吧。”
等到劉樂平回了屋,他才難掩興奮,快步走回了主屋,對著正在淨手的劉夫人道“你說,我們女兒怎麼如此聰慧。”
“隨我,定然是隨我。”
說完這話,他自己就發現不對了,劉樂平不是他親生的,是當初他們的孩子死後,夫人悲痛難忍,又恰好撿到了這個女嬰,便帶回來撫養的,這些年夫妻兩人都將此事瞞得死死的,免得劉樂平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傷心。
都不是親生的,怎麼會隨了他呢。
於是劉生彥快速改口“還是受我這個當父親的熏陶啊。”
房頂上,紀長澤聽完了夫妻對話,直起腰。
果然,劉生彥知道女兒不是親生的。
幫他養女兒這麼多年,視若己出不說,還犧牲自己,在智商上給予女兒極大的自信。
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