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討論不休的, 沉默不語的,竊竊私語的,全都在皇帝這麼一番話後來了個懵逼臉。
不是。
陛下的這些話每個字他們都明白, 怎麼組合到一起就理解不了了。
什麼叫做管他男的女的。
男人和女人那能一樣嗎?
可無論他們多麼覺得難以置信, 多麼努力的想要勸說上方看上去像是腦子出現問題的陛下,皇帝都隻有一個反應。
你行你上, 不行就彆嗶嗶。
他完全沒去在乎男女之彆,也沒去看古往今來女子是不是要都在屋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眼裡隻有紀長澤之前給他解悶時講的那些話本。
紀長澤喜歡看話本,皇帝是知道的。
據說他是在府中也看, 上了書院也看,紀長衍覺得那東西玩物喪誌不讓他看,他就躲起來偷偷摸摸看。
這種感受對皇帝來說是十分新鮮的, 畢竟他小時候壓根沒人愛,一個小透明皇子, 彆說是宮外的話本了, 就算是宮內的藏書他都看不到。
於是,聽紀長澤在那各種巴拉巴拉講述話本多麼多麼有意思,對皇帝來說就是個非常不錯的體驗了。
尤其是那些話本邏輯沒有, 但蘇爽度的確是滿滿當當。
紀長澤說完了, 皇帝聽完了,兩人都不是很儘心。
於是紀長澤自告奮勇, 要給皇帝講一講他自己構思的話本。
主要講述的就是一個不存在的王朝裡的不存在的主角坐著商船出去遊玩。
結果商船出現意外, 他漂浮到了海上,被送到了一座滿是金山的島嶼上麵。
金山上的野人什麼都不懂,而他會引火, 於是野人們便把他當成了首領,後來他帶著野人坐小船打算回家, 隻可惜小船實在是放不下更多重量的東西,隻能將這座島嶼畫在地圖上,打算回去後再帶人來挖。
小船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意外,不幸再次翻,於是,主人公又抱著浮木,漂浮到了另一座島嶼上,而這座島嶼上沒有金山,有的是鐵礦。
金山,鐵礦,都是皇帝最想要的東西。
自然,他不缺財富,可如果有了金山,就代表國庫豐盈,如果有了鐵礦,就能製造更多的武器。
哪怕紀長澤說這些都是他根據一些海外商人流傳的謠言胡編亂造的,皇帝也還是在他隨便一句“不過之前的確是有個商隊遇到了有鐵礦的島嶼,可惜海上根本分辨不清位置,他們再帶人過去的時候就再找不到了”弄得熱血沸騰。
他這才發覺,從前一直看不上眼的蠻夷之國,竟然還有那麼多的寶貴財富。
它們就靜靜地待在那,隻等著他上前去取。
草原,大海,皇帝眼中熊熊燃燒起了對外征程的欲.望。
但問題來了。
壓根沒那麼多人手去完成他的這些想法。
就算是現在生,那至少也要十幾年後才能長大吧。
反正都是人,有什麼不一樣的,聽聞在民間,那些百姓貧困,也沒什麼條件讓女子在屋子裡休息,都是一起下地乾活,未婚的也許還要注意防曬,已婚的就是都下地做事了。
既然這樣,那就說明男子女子都可以用,隻看用在何處。
眼見底下的臣子們放棄圍攻紀長澤,開始七嘴八舌的試圖給自己洗腦,皇帝一拍桌子。
重重聲響傳來,在一國之君的威勢下,剛剛還各種巴拉巴拉說話的臣子們都立刻閉了嘴。
“話,方才朕也與你們說了,若是女子當真不堪用也就罷了,若是可用,朕是一定要用的。”
“彆跟朕說什麼於理不合,你們將那些事都做了,半點不要朕費心,彆說不讓女子做事了,不讓男子做朕都願意。”
臣子們:“……”
這不耍無賴嗎??
可偏偏,刷無賴的是一國之君,誰也沒敢跟人對著耍,隻能咽下心底不甘。
為了避免自己太尷尬,訕訕的互相安慰。
“女子大多不通文墨,最多也隻會繡繡花罷了,如何能做得好陛下吩咐的事。”
“她們向來嬌貴,想必是還未到地方就要哭著回來。”
“女人格局小,陛下過不了幾日就知曉了。”
有人在那為了自己的麵子七嘴八舌,也有人沉默不語。
但此刻,這兩撥人都是站在一起的。
紀長澤嘖嘖:“團結,真是團結。”
就算是他之前沒上朝也知道這些人中不少都是政敵,結果今日倒是完全看不出爭鋒相對的意思來,湊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不知道多親熱。
紀長衍聽著弟弟的話,眼沉沉望向他們。
他這麼多年的飛鴿傳書也不是白傳的,算得上是能掌控人的心裡在想什麼,這些人如今還隻是不屑加上古板思想作祟,但是等到女子當真做出成績,他們怕是隻會更加反彈。
低聲對弟弟道:“隻瞧著吧,還有的鬨。”
“無妨,讓他們鬨去,反正隻要陛下不改心意就好。”
紀長澤確保滿心發展“打工人,打工魂,無論男女社畜人”思想的皇帝不會被引導走。
一部分男人想到女人和男人一樣為朝廷辦事,第一反應是傷風敗俗,不倫不類。
另一部分男人則是自覺受到侮辱,不願與女子同事。
還有一部分看的更加清楚一些,知道如果女子加入進來,競爭必定會加大,再長遠一點,女人有了事業,不需要依賴男人過活,她們還會甘心成為男子附屬嗎?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們的利益都被侵犯了。
但皇帝不一樣啊。
他可是一國之君。
這個國家裡最大的人。
不管是人還是動物,男的還是女的,年紀大還是小,長得高還是矮,那都要對他俯首稱臣。
說白了,他的權勢足以大到不看男女。
他才不會去與自己這些男臣子們共情。
就好像紀長澤從來都沒覺得女人就該低人一等,重要的事就必須讓男人去做一樣。
倒不是在這方麵愛護女性。
大家都是有眼睛有鼻子會說話有手的,誰能力強誰上不就行了,關男的女的什麼事。
他仗著紀長衍在他後麵撐腰,吸足了仇恨值,揚起下巴對著偶爾憤憤不平看過來的官員哼出一個百轉千回的聲來。
“所以說了那麼多,還是沒人主動要去防疫。”
一官員實在是見不慣他那副懟天懟地的囂張樣,張口就來一句:“你提議女子做官,可想過若是她們懷孕了該如何?”
紀長澤摸摸下巴:“懷孕就休假唄,這段時間不領月錢就是了。”
官員得逞,得意一笑:“她若是休假,那她該要做的事誰來做?”
“本王就奇怪了,你的意思是說,這天底下隻有一個女子了?她懷了孕,其他人就不能頂上?這位大人,不知你今年一年休過幾天假,有沒有回鄉探親,探了幾個月?是否請過病假?”
現在的探親那至少要探三個月的,紀長澤問出口看對方一噎就知道了他肯定探親過。
他冷笑一聲:“我看你說的那般大義凜然,還以為你這是全年無休,每時每刻都不得歇息,手上該你做的事全都自己做從不交給旁人呢。”
“不知道這位大人你休假的時,你的事誰來做?”
官員臉色鐵青,想反駁又找不出反駁的點來,隻你你你的說個不停。
“可彆你你你了,你若是不想讓女子懷孕請假,那便去奏請陛下,讓天下女子都彆成婚,不成婚自然也不會懷孕了,到時候大家都去為朝廷辦事,豈不是美哉?”
那官員抓住了這話的漏洞,毫不猶豫反擊:“若是不成婚,不懷孕,無新兒出生該如何?”
“我怎知曉如何,不讓女子懷孕不是你自己提出來的嗎?你向陛下出主意去。”
官員:“……”
他恨極了紀長澤,順著這個思路又往下想:“就算是可以懷孕,生下孩子,女子不要帶孩子嗎?”
他自己家家境貧寒,官職也不大,沒什麼錢去買仆從,家中老父老母,還有三個孩子,全都是妻子照顧。
孩子入學之前,可都是需要母親照顧的。
紀長澤又提出了個在他看來匪夷所思的問題:“為何孩子出生要母親照顧,父親不用照顧嗎?”
官員冷哼一聲:“自古以來都是男主外女主內,孩子自然要母親照顧。”
紀長澤:“哦……既然大家默認父親不用照顧孩子,那孩子是不是也可以隻認母親不認父親?”
官員驚了:“你怎可說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
說完他就想起來,紀長澤是跟著紀長衍一起脫離了父氏的,而且脫離的時候他們還跟著一起批判了一下紀老爺此等妻散子離的慘狀。
“總之!這些便是女子該做的!”
見他說不出話來了,紀長澤做出總結:“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希望女子要如男子一般上朝做事的話,她們不光要處理好公務,還要照顧公婆,夫君,孩子,打理家務,等到做完這些了之後,還不能耽誤時間,要不然就絕對不同意女子入朝?”
那小官想了想,好像沒什麼錯,點頭:“正是如此。”
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我也是心疼我夫人,她怎能受得了此等辛勞。”
紀長澤滿臉複雜的上下看了一眼對方:“嘖。”
紀長衍也跟著眼神微妙:“嘖。”
官員:“……”
雖然不明白他們嘖什麼,但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眼見著麵對的這對兄弟湊在一起仿佛要說什麼悄悄話,他又想要堅定立場,又忍不住想聽。
然後就聽見紀長澤用著音量其實並不低的語氣在那對大哥叭叭叭:“大哥你聽明白了吧。”
紀長衍沉聲:“聽明白了。”
紀長澤:“我們猜猜這家夥是個什麼情況吧。”
最近他們總喜歡玩這個遊戲,抓住個陌生人猜猜對方目前狀況。
紀長衍寵愛弟弟,也願意陪他玩這個遊戲,點頭開口:“家境不如何。”
紀長澤:“不然也不會想把所有事都推給妻子做。”
“學問不如何。”
“不然也不會如此緊張被女子搶奪走位置。”
“有自知之明。”
“害怕妻子真的不再依靠他之後會有底氣,從此不再做他的老媽子。”
“沒什麼臉皮但要麵子。”
“自然,隻瞧著他這副冠冕堂皇的樣子,隻隨口炸一炸,便將自己心底真心想法說出來了,什麼心疼夫人,若是真的心疼,怎麼會想讓她一邊做家務一邊做公務。”
確定了這朝中大部分人其實都如這小官一般後,紀長澤徹底對他們沒了興致。
他也不怕得罪人。
畢竟皇帝明白了要搞個優勝劣汰。
他眼淚沒有女人男人,也沒有黨派之分。
事做好了,就是他的愛卿。
做不好,嗬嗬……
皇帝最後也還是力排眾議,將這道旨意頒發了下去。
至於彆人在那說反對?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朕聽不見聽不見。
要不是現在人手的確是不夠,皇帝都想抓幾個乾活不大好的立威了。
但這不是缺人嗎?
等等吧,再等等。
至於他臣子們焦慮的那些東西……管朕屁事。
反正朕得到了人才就好。
下了朝,皇帝叫來紀長澤,兩人又一起暢享了一下擴展版圖的美好願望。
紀長澤拍胸.脯保證:“臣必定將此次事辦的漂漂亮亮!”
“嗯,不錯。”
皇帝就喜歡底下人這麼一門心思為他辦事的活潑樣。
“這事是你提議,你出去後,若是得空,為朕寫一份……你之前說的那叫什麼來著?報告,對,為朕寫一份報告來。”
要是女人也能用……
哪怕女子力氣小,不好上戰場打仗,但是她們可以乾彆的活啊。
皇帝認真想了想自己知道的職位。
客棧裡的小廝,賬房先生,街上擺攤的,建造城牆這些貌似也沒用過女子,但是那些畫城牆圖紙的可以啊。
不過這樣一來,貌似繁雜重的活都會落到男人頭上,女人因為體力隻能乾一些輕便活,會不會惹得民間百姓鬨騰?
紀長澤聽了皇帝這麼一說,積極出主意。
“他們鬨騰什麼呀,那肯定是按照本事掙錢,陛下為何要按照男女來分,可按照讀過書的,沒讀過書的來。”
“就比如那讀過書的,女子男子都可做賬房,那肯定是誰做得好,誰的錢多。”
“沒讀過書的,女子要是不去做苦力活,去做隻端茶倒水就可的小廝,那肯定是做苦力活的賺的比小廝多。”
他還特彆好心的給皇帝開辟了一條新的方向:“錢多能使鬼推磨,陛下可進行獎罰,事情辦得好的有獎勵,辦的不好的有懲罰,獎勵直接給錢便好。”
隱晦的表達了一下以往官員俸祿都是死工資,若是有人突然缺錢,又沒有其他辦法掙錢,說不定他就踏上貪官的不歸路了。
但要是有獎金就不一樣了。
把那股用在貪官的勁上去放在拚命努力得獎金上多好啊,這錢拿的不燒手還特彆有麵子。
皇帝越聽越覺得是這麼回事。
可不是!
他以前真是浪費社會資源。
就像是紀長澤說的,他可是皇帝,坐擁江山,全天下彆管公的母的,那都要為了他做事。
做的不好換下來不就行了。
做得好就做,做的不好再換下去換個好的。
反正這麼多人呢,朝堂上就這麼點位置,他何必還要為了罰不罰一個官員在那糾結呢,反正少了一個,多的是想為他效力的人補充上來。
於是下朝後湊在一起皺眉討論的朝臣們就得知,陛下把紀長澤宣到身邊,也不知道那紀長澤跟陛下說了什麼,陛下居然下旨,把朝堂上幾個跳的歡實的官給革職了。
雖然那幾個官官職小,也沒多大本事,平時幾乎等同於蹭經驗的人,但陛下之前怎麼沒革職,非要在和紀長澤見了麵後再這麼辦呢?
紀長澤……
不少人都恨他恨的牙癢癢。
他一個男子,乾什麼要乾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屁.股都歪到女子那邊去了。
於是這一天,侯府,周家,還有周三娘她們住著的園子,都有不少人窺探。
關於紀長澤紀長衍這對兄弟的資料也都不知道到了多少人桌上。
紀長衍的沒什麼好說的。
他從前就是個厲害的,隻不過因為身子得了病,這才不得不銷聲匿跡。
紀長澤可就比較跌宕了。
雖然從小被周三娘抱到身邊養,以前也被誇過天資聰穎,但稍微長大一些就開始平庸下來,名聲如同一個普通的紈絝一般。
看著挺正常的啊,怎麼一下子就基因突變了?
一群人實在是摸不到頭腦,接著往下看下去,發現紀長澤第一次嶄露頭角是在紀老爺差點打死他之後。
原來紀老爺嫉妒親兒子的才華,一直打壓著紀長澤,這才讓小時候也算是個神童的他漸漸淪為平庸。
看資料的人:“……”
他們覺得紀老爺腦子有包。
這樣的話,紀長澤在朝堂上公然說出父親不管孩子,那孩子也可隻認母親不認父親的話來,也不是無的放矢了。
紀老爺可不是沒管過他嗎?
不止如此,還扼殺了他一路平順的科舉仕途。
若是當初紀老爺沒插手,說不定紀長澤現在都考上舉人了。
之後再往下看。
紀長澤原來一直在學醫,一路治好了周百歲,紀長衍等人。
這個他們知道,天元病可不就是紀長澤治好的嗎?
這家夥果然是個神童,不讓科舉,他學醫都能學出這麼大動靜來。
還有人估算著,紀長澤這是眼瞧著他搞不過親生父親,就想治好紀長衍搬救兵。
畢竟紀長衍的段位的確比那個張揚肆意完全不掩飾心中所想的紀家小少爺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