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姐兒帶著小羊來段府做客, 提到被命為常勇將軍的兄長, 她既自豪又難免擔心,帕子拭了眼角好幾次。
末了, 她抬起頭, 輕輕望向段新鈺,眉眼之中滿是欲言又止。
望見她這副神情,段新鈺心裡一動,她慢慢垂下眼簾,遮住了眼裡的猶豫和無奈, 薄唇一抿, 她想了想,抬起眼, 正要開口,卻見慧姐兒已然站起身。
慧姐兒輕輕一掃帕子, 婉若掃去胳膊上不存在的些許灰塵, 更像掃去那些糾紛的過往,她盈盈一笑,眼角雖還帶著紅潤,卻已經清澈明了。
“段姐姐,叨擾你許久, 家裡還有事, 我便先回去了, 改日再來探望你。”
聽得這話, 段新鈺一愣, 繼而心裡湧出萬千道暖心暖肺的暖流,她定定望著慧姐兒,嘴唇煽動,一時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慧姐兒將說卻未說出口的話她都明白,戰場上刀劍無眼,生死由命,她擔心兄長,又想著兄長曾經對她起過那麼幾縷心思,便想求她過去送送他,但是她現在是準太子妃,代表的是皇家顏麵,若讓人瞧見她與崔蔚然有舊,豈不是害了她?
她不忍心看她為難,遂就終究沒開口。
段新鈺心裡鬆了口氣,以她現在的身份,的確不方便去送他,況且她根本從未對崔公子產生什麼多餘的感情,貿然前去,隻是讓彼此難堪罷了。
她歎口氣,微微點頭,道:“我就不送你了。”
旨意下達的第三日,崔蔚然便整頓大軍離開了,段新鈺自然沒送他,卻也在家裡的佛龕前默默為他祈禱,希望他一切順利,早日破除蠻夷,收付我朝疆土,還邊疆百姓一個泰平盛世。
大軍離開,並不是結束,反而是一個開始,京城大夫百姓無不在關注這場戰事,戰報如同這時常籠罩京城牆屋的雪花一般片片飛來,帶來一個個叫人心驚膽戰或者興奮鼓舞的消息。
段新鈺邊關注戰事,邊緊迫地準備即將迎來的太子妃大典。
這晚,她將日日帶在身邊的四個丫鬟叫過來,閉了門戶,安靜地同她們說幾句貼心話。
“自我回府起,你們便一直跟在我身邊,小心謹慎,細心嗬護,說句實在話,我這心裡,其實是拿你們當親姐妹看待的。”
聞聽此言,四人麵麵相覷,除了喜鵲這個著實天真的麵上一派茫然,其他人心裡或多或少已經有了幾分成算,她們垂下首,齊齊跪了下來,隻稱不敢。
段新鈺看著她們,麵色柔和,眼裡波光湧動,瞧著這如花似玉的四枝金骨朵,好似能瞧見她們光明而坦蕩的未來,她望著她們,一時悵惘,沉默不語,許久,她輕輕歎了口氣。
“也怪我,考量不周,若不是母親提醒,都要忽視耽擱了你們,你們莫要怪我。”
“小娘子這是何話,簡直讓奴婢們膽戰心驚。”四人心裡更加不安,頭低得更低了。
“你們也知,不久之後我就要入東宮,今日母親找我談話,問我打算帶幾個人入宮,尤其問詢你們的安排,說你們伺候我許久,都是知根知底,貼心良善的,但伺候我的時候也不短了,眼看年齡也都不小了,問我對這事的安排,我想了想,覺得還是得給你們一人挑一戶好人家。”
話到這裡,四人連帶著喜鵲都已然確定她的意思,但四人跟著伺候她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伺候她,拿她當做主子,主心骨,甚至當做生身性命,哪願意離開她,當即不住磕頭,頭碰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小娘子,您千萬彆有這心思,奴婢們伺候您,萬分榮幸,萬死不辭,萬萬不願意離開,求您彆打發了奴婢,好歹要奴婢們跟著您進宮,伺候您梳洗打扮,添衣做食,哪怕隻是讓奴婢們做個烹茶丫頭,隻要能跟著您,也是願意的毫不在意的。”
幾人說辭,動心動情,幾幾欲淚,看得段新鈺心裡同樣不好受,這幾年她何嘗不是習慣了她們,依賴著她們,早已把她們當做至親家人看待。
她拭拭眼角的淚珠,笑著走過去,攙扶她們起身,道:“淨說傻話,哪能伺候我一輩子,便是你們不介意,我心裡也要心疼死了。”
攬住幾人的手,繼續說:“我已與母親說好了,這幾日就將你們的賣身契還與你們,你們家裡若有了合適的人,或者你們本身就有合心意的,便隻管與我說,我好替你們考量心性品行,操持貼己嫁妝,怎麼也不能耽誤了你們,若是都沒有,我也會叫母親留意著,定不會委屈了你們。”
話到了這裡,幾人哪還有什麼不明白,她們低下頭,心裡又是不舍又是難過,淚珠撲簌簌如落盤玉珠一般落了下來。
過了許久,丹心抬起頭,輕聲道:“小娘子,奴婢倒是無所謂,隻是碧血姐姐,家裡確有一個青梅竹馬,已然定了婚事的鄰家三郎。”
“丹心!”碧血慌忙嗬斥阻止她。
丹心恍若未聞,繼續道:“碧血姐姐早先準備伺候小娘子一輩子,一直拖著不肯履行這門婚事,甚至想過乾脆推了這門婚事算了,隻是那位三郎卻是個癡情種,直言要等著碧血姐姐,已經等了一年多了,原本,原本您不說,奴婢也打算近日跟您說說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