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 你們幾個快吃。”聶博釗於是跟兒子們說。
二蛋吃的那叫一個虎, 這小家夥, 天生一個蝌蚪式的身材, 最近非但小屁股圓了不少, 小肚子也鼓出來了。
吃完了飯,今天嚎過,吼著要換媽的二蛋心虛, 自覺的就開始往廚房端碗了。
陳麗娜見聶博釗手上一塊地方擦破了皮,就問:“破了這麼大一塊皮,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進口了一批磕頭機, 我去幫著安裝調試,碰破的。”
“你是個搞科研的, 調試磕頭機是安裝組的事兒,跟你有啥關係?”
“咱們不是不允許外國工程師進駐,基地全是大老粗,懂英文的不多, 隻得我們自己摸索著來。”
陳麗娜轉身,到小庫房裡翻了半天, 找出碘伏來替聶博釗擦了一下, 消了個毒,說:“輕傷不下火線,洗碗去。”
“小陳同誌, 你不是說你上輩子很愛我?”
聶博釗坐在飯桌前, 一米八幾的大個頭兒, 古銅色的臉,黑框眼睛,斯文儒雅,雙目深燧,一幅老乾部的嚴肅樣兒。
“愛我,又怎麼能在我受傷的時候讓我乾洗碗這種工作?”他簡直痛心疾首,她所謂的王子小公主,完全就是騙人的。
陳麗娜直接一大塊紗布壓了上去:“你得多大臉,才能誤會我愛你?我愛的可是上輩子那個老聶,又帥又多金,溫柔還體貼,再看看你,那有他千分之一好。”
雖然嘴裡這樣說,但是他年青的時候可是真帥氣,一雙深邃的大眼睛,歐式的大雙眼皮,鼻梁高挺,再配上那幅黑框眼鏡,那叫一個文質彬彬。
“所以,也隻和他做/愛,我就不行?”見仨孩子跑到溫暖的大臥去了,暫時不在,聶博釗輕聲問。
陳麗娜笑的不可自抑:“是,隻和他做,畢竟我隻愛他。”
小樣兒,沒愛情,談什麼夫妻生活。
他應該是一拳頭搗在長條形的飯桌下麵,撞的桌子哐啷啷的響。
聶衛民從小聽慣了爸媽打架,尤其是他媽媽,有個摔東西的習慣,家裡有什麼就摔什麼。
而爸爸呢,大多數時候是不還手的,但是,他會捶桌子。身為老大,隻要聽到這種捶桌子的聲音,聶衛民就會以為,父母又在打架了。
所以幾乎是嗖的一下,他就竄過來了,在門檻處眼巴巴的望著:“你們不能吵架。”
“誰說我們吵架啦,我們好著呢,快去玩吧。”陳麗娜說:“一會兒媽給你們洗橙子和蘋果,前天從哈薩克倒爺那兒弄來的沙拉醬不是還有,給你們拌個水果沙拉吃,三蛋兒這幾天跟拉羊糞蛋蛋似的,我看你們羊肉吃多了,都有些便秘呢。”
有這一句,小聶衛民想著一會兒會有傳說中的水果沙拉吃,這才走了。
聶博釗覺得自己還可以再努力一下,洗完了碗再回到小臥,昨天畢竟放過火嘛,這屋子還沒涼了。
“小陳,你過來一下。”於是他又說。
畢竟上輩子夫妻過十五年,陳麗娜雖然也搞不懂,年青時這個一本正經的工作狂人,兼具中二和老乾部兩種屬性的男人,十五年後是怎麼會變的那麼溫柔體貼,風趣健談的。
當然,因為有上輩子的經驗嘛,她一看,他這就是卯足了勁兒的,想要給她個驚喜了。
陳麗娜歡天喜地的,就進去了。
晚上,家裡熱,她穿的少,隻是一件呢質的花睡裙,是她跟著哈媽媽學針織,自己織出來的。
身姿那叫一個婀娜美妙,嗯,陳麗娜很滿意自己目前的樣子。
“想想也是,我當時太草率了一點,現在我正式向你求婚,懇請你嫁給我,怎麼樣?”嗓音溫柔而富有磁性,男人說。
陳麗娜的心在嚎叫,心說戒指,戒指,他該要遞戒指了。
看嘛,這男人的羅曼蒂克細胞,它還沒有消亡嘛。
誰知道他往側麵閃了一閃,就說:“給你個驚喜。”
一台明光閃亮的飛鴿牌縫刃機,就放在牆角,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搬進來的。
這是最老式的縫刃機,腳踏式,不過油漆是真亮啊,明光閃閃的。旁邊一拉開,還是一塊可以燙衣服的木板。
陳麗娜挪過自己略微卷屈的長發,暖黃色的燈光下,笑的像一幅質地非常精良的油畫一般。
她是一張鵝蛋臉,頭發天生的微卷,這種相貌,非常符合邊疆人民的審美。所以現在整個基地的異族工人們,統一給她起個外號,叫阿瓦爾古麗。
一把拉開縫刃機下麵的抽屜,裡麵是標配的東西,一盒紙包的針,線軲轆,以及頂針。
陳麗娜取了枚隨縫刃機自配的,閃著銀光的頂針出來,戴到了自己的無名指上,說:“確實很漂亮,但我不能接受你的求婚。因為,我覺得你的心還不夠真誠。”
女人居高臨下,翹著蘭花指欣賞著手上的頂針,冷冷的拒絕。
好爽啊,上輩子她拒絕了他八次,這是第九次了。
陳麗娜覺得,自己還得再拒絕他八次才行。
“古語有雲,上趕著不是賣買,我今天總算懂了這句話的意思。”聶博釗再度痛心疾首。
“什麼意思,老聶你這話中有話啊!”
“當初你上趕著要結婚的時候,我還覺得自己該考慮考慮,端一下身價,畢竟孫工才死,按照古律,我至少也得等一年,誰知道你上趕著嫁進來了,這竟是一彎明月。”
“什麼叫明月?”陳麗娜回頭一看,嗯,玻璃窗外正好一彎新月。
“隻有清輝,不暖人。”好吧,不愧是工業大學畢業的,七個字,既突出了主題,還頗有些詩意。
陳麗娜揚了揚那枚頂針,轉身就回大臥室了:“等你明白什麼是愛情的那一天,咱們再說。”
愛情,那可是她畢生的追求啦。
聶博釗的工作,沒白日沒黑夜,這不,一台縫刃機都沒能討來陳麗娜的青睞,一頭霧水,又埋頭去寫他的論文了。
陳麗娜回到大臥室,聶衛民還沒睡了。
小家夥一人蓋著床大被窩,兩隻眼睛睜的圓亮亮的:“我知道,你們肯定是去咬嘴巴了。”
說完,他還挺害羞的,就咬了一下嘴唇。
陳麗娜本來因為聶博釗的不解風情而挺生氣,頓時又叫這孩子給逗笑了:“小聶同誌,我發現你這個思想很有問題啊,你是個孩子,就該跟二蛋和三蛋一樣,天明就吃,夜了就睡,少操大人的閒心。還有,你是不是又沒有刷牙,我怎麼聞著你嘴裡臭臭的?”
聶衛民哈的一聲,陳麗娜拍了一把:“睡前必須刷牙,趕緊給我刷牙去。”
“我爸老叫我們睡前刷牙,但我外婆不讓,她說,她們老孫家的遺傳,肯定不會蛀牙。”想了想,他又說:“所以你是個姚婆,隻有姚婆才讓孩子刷牙。”
其實大概就是,兩種觀念的衝突。
孫母生在最艱苦貧窮的漳縣農村,小時候大概連牙膏是什麼都不知道,當然沒刷的習慣,但是,她小時候也沒有那麼多的糖果和甜食吃,當然就算不刷牙,牙也不易壞。
可聶衛民兄弟就不同了,陳麗娜會保證每天至少給他們一枚糖果,還有奶酪,罐頭,這種種,可不全是蛀牙的利器?
“小聶同誌,你記得哈工的牙嗎?”陳麗娜於是問。
聶衛民下意識耶的一聲:“又黑又臟,還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