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陳麗麗和陳麗娜擠一炕, 畢竟親姐妹嘛, 見她也是確實辛苦, 就得纏著問幾句貼心話兒。
比如孩子好不好管啊, 難不難纏啊, 那男人辦事兒的時候可有想辦法避孕啊,否則的話,現在就仨呢, 等她再懷上,再生一個,就算有小汽車開, 燒煤不愁吃肉管飽,但這麼些孩子, 光看著就頭疼啊。
陳麗娜一聲不吭,早早兒的就睡著了,弄的陳麗麗還挺不高興。
其實陳麗娜是防著聶衛民偷聽了,這小家夥, 賊著呢,大人說的啥他都會聽, 會記。
第二天一大早, 聶博釗謹記著要幫陳麗娜樹個楷模,早早起床,就準備要熬粥燒湯作早飯, 誰知道陳麗麗起的比他還早, 等他起來的時候, 她已經在淘米了。
“我妹怕是辛苦壞了吧,我們來,那怕住一天也是客,今兒這早飯呀,我來作。”同是一家人,勤快也是遺傳的。
聶博釗搶不到作飯的活兒,隻好出來掃地,還好昨天沒下雪,院子還算乾淨。他心說挑擔啊,對不起了,為了小陳同誌能心情爽快,我隻好犧牲自己,來給你作個模範。
誰知道才出門,陳麗麗已經在搶掃把了。
刷刷幾大把,她就把院子給掃乾淨了。
等仨小家夥起床,陳麗麗已經燒好了熱水,一人一把的就來給他們擦臉了。
要知道,在陳麗娜這兒,除了小三蛋兒需要她幫忙穿衣服,會因為怕他蛀牙而親自給他刷牙之外,聶衛民和二蛋都是需要自己刷牙洗臉,並且還得親自端著倒水的。
就連地,最近也得由聶衛民來掃。
聶衛民到底大一點,懂事一點,也知道人的外在,相處與交往,一天和一年,乃至一輩子完全是兩碼事。
二蛋小,不懂,在炕上跳來跳去:“嗷嗷,大姨比媽媽好,幫我洗臉哩。”
這還不算,過了一天不用自己掃地,不用自己撿煤球的生活,二蛋兒覺得自己幸福極了,聽說大姨馬上就要去木蘭農場,他就不高興了。
“大姨,大姨,你能留下來也給我們作媽媽嗎?”他追在陳麗麗的屁股後麵就問。
人到了親戚家,勤快是必須的,這是秦州人的老傳統。
而且,陳麗麗自己到現在還沒孩子,當然也有點兒愛孩子,大概也有點兒虛榮心在作祟,就說:“我要給你們作媽媽,你媽咋辦呢?”
二蛋想的很天真:“她也是媽,你也是媽媽,你管給我們喂飯撿煤球,掃地作飯,我媽呀……”他故意賣了個關子,又說:“我媽往後就跟我們一樣,隻管吃飯,吃飽了到後麵的沙棗林裡捉麻雀,喂兔子。我不要她整天乾活。”
陳麗麗逗孩子逗的正歡呢,抬起頭來見妹妹一幅頗不高興的樣子,突然就回過味兒來了:“麗娜,我沒給你把孩子慣壞吧?”
“慣壞了。要知道,教他們自己刷牙,我就當了很久的惡人,教他們願意自己出去提煤球,我也花了很長時間。姐,你還是趕緊兒的去木蘭農場吧,你再慣下去,這仨孩子就成原來的樣兒了。”
說著,陳麗娜轉身,就回屋了。
鑒於王紅兵是個黑戶,聶博釗專門找的傅永東一起去的木蘭農場。
畢竟,陳麗娜才跟黃花菜大鬨過一場,木蘭農場裡壞分子、臭老九和蘇修多得是,但萬一陳麗娜去了,要進個把的壞分子,隻怕在礦區領導那兒就要公事公辦了。
目送著陳麗麗和王紅兵坐上紅旗小汽車,二蛋還追了好久,直追到小汽車出基地了,才依依不舍的回來。
而且,一進門,摔了一跤臟兮兮的小屁股,直接就準備往陳麗娜洗的乾乾淨淨的椅墊子上爬。
“二蛋,大姨好嗎?”陳麗娜語氣裡陰氣森森,嗯,化身後媽模式了。
二蛋還沒心沒肺:“好,真好,我抓完煤球臟兮兮的手抓了桌布,她也沒罵我,還說沒事,放著她自己洗了。”
“那她現在幫你洗了嗎?”陳麗娜說著,屁股上響亮的一巴掌:“你看,我還打你了呢,她能管得到嗎?”
“你從來不幫我洗臉,也不喂我飯,我要大姨,等大姨來了,也隻跟大姨玩,不帶你到沙棗林子裡捕麻雀。”
二蛋是真傷心了,畢竟他覺得吧,有一個大姨幫著乾活兒,這漂亮的媽媽就可以不用乾活兒,陪自己玩了,誰知道她居然又打自己的屁股。
“出去把手洗乾淨,把屁股也拍乾淨了再進來,不然的話,今晚扔你到小臥室去,一個人睡。”
陳麗娜原來對於孩子的感情並不是那麼深,單純隻是覺得他們沒人管,穿的破破爛爛,被人欺負很可憐,當然,也是不希望聶博釗還像上輩子一樣,一生為共和國作奉獻,在整個石油行業都有著那麼高的威望,卻叫三個孩子拖累,一生鬱鬱寡懷,悶悶不樂。
當然,就算上輩子對於她的,那種完全放任縱溺式的疼愛,也是建立在,他愧對幾個孩子,痛悔無處發泄,於是便把所有的一切,全傾注在她身上。
也不知怎麼地,養著養著,這仨孩子成她的責任了。
心裡其實慢慢兒的就開始疼他們了,但是表麵上該有的威嚴,還是得有不是。
一句話把二蛋給嚇的,嗷的一聲,哭哭啼啼的,打著香皂就去洗小手了。
下午,陳麗娜要到隔壁哈媽媽家去串門子。
小聶衛民帶著陳甜甜和三蛋兒,正在家裡喂兔子,不肯去。二蛋因為媽媽發了火,很忐忑,也是怕她還在生自己的氣,屁顛屁顛跟在後麵就問:“媽,我可以跟你去嗎?”
陳麗娜一句可以,高興的這孩子差點沒跳起來。
哈媽媽正在給自己織裙子了,她們哈族婦女,無論天多冷,裡麵毛褲外麵長裙,是不會像漢族婦女一樣穿褲子的。
相互說了幾句話,哈媽媽還一個勁兒的打聽陳麗娜家是否還有妹妹,顯然了的,因為倆姐妹的勤快,哈媽媽看得眼熱,很想給哈工也找一個這麼勤快的妻子。
陳麗娜當然不是來拉家常的,她說:“哈媽媽,你不是夜裡總要喂馬,你有沒有發現,咱們家屬區的後麵,好幾回夜裡到了十二點,總有人在走來走去?”
哈媽媽立刻聲音就放低了:“是有,還是一男一女,對不對?”
陳麗娜連連點頭:“對。”
“也不知道是好分子還是壞分子,我估計女的是木蘭農場的,那男的,你看是誰?”
因為倆人都裹得緊,也因為圍牆高,陳麗娜就見了兩回,並沒有看清楚過那倆人的相貌,所以,也無法判斷那倆人究竟是誰。
“要真是蘇修,那還是早點報告基地的好,小陳,你說是你去,還是我去?”哈媽媽就問。
陳麗娜想了想,說:“咱們再看一夜吧,萬一今晚那倆人還會出現,我先堵住了問個明白再說。”
不放過一個壞人,但也不能冤枉一個好人啊。
現在可是個正邪顛倒的年代,陳麗娜自己就是個臭老九,也生怕自己要冤枉一個好人呢,畢竟在石油基地裡亂晃,要被抓住,直接就是刑事責任。
話說陳麗麗和王紅兵到了木蘭農場,感受到的衝擊,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
富,木蘭農場是真富裕。
不像石油基地有國家統一下發的燃煤作福利,他們沒有煤,要平地起屋子來住,當然冷得著不住,所以一大半的人,全是住在從地下掏出來的地窩子裡。
路過一處地窩子,屋頂上居然扔著大白饃,大冬天的,成群的麻雀圍成一窩蜂的,就在吃白饃。
而再走一走,另有些地窩子上麵卻沒有白饃。
“這地方可真富裕,可惜了的大白饃啊,這麼扔,這是暴殄天物啊。”
陳麗麗看著,心裡難受極了:“我們都吃了六七年的八五粉了,那還是最好的麵,平常都是豆麵、高梁杆子粉磨成的穀垛子,沒想到邊疆居然富裕成這樣,人們不吃白饃,扔了給鳥吃。”
開車的是司機小陳,就說:“也分人了,那些全是漳縣來的,全都姓孫,你要再路過彆的地窩子,就不是這個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