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當時就把鞋給脫了。
要說,她的手就已經夠慘的了,凍成這樣的兩隻腳,還得下地乾活兒,陳麗娜真是不忍心看。
“知青們是為了建設邊疆而來的,她們的健康,可是上級領導們最關注的事兒,如果醫生診斷她的腳無法下地走路,我是可以給她請病假的吧?”陳麗娜說。
孫大寶給搞懵了,這是啥操作。
病假?
他當然能應對。
“病假也不是誰想請就能請的,得到烏瑪依的醫院裡開診斷證明才行。”孫大寶見過想請病假的人多了去了,但是,好嘛,你有病,先到三十裡外的醫院去開證明。
那麼,隨之,問題就來了。
你能走到三十裡外的醫院開證明,就證明行動沒問題,請問,你請的啥病假?
結果,立刻,醫生就從門外進來了。
要知道,自從三蛋兒半夜發燒,聶博釗開著小吉普出了一回門,現在基地的醫務室,就連周末都有人在加班了。
“是誰生病了,我看看?”醫生戴著口罩,穿著白大卦,還掛著聽診器,就進來了。
陳麗娜給安娜遞了個眼色,安娜立刻就把自己的手腳全伸過去了。
這醫生和聶博釗關係好,剛才聶博釗又給他打過招呼,於是,醫生就往最嚴重裡說:“這浮腫,這凍瘡,這要再不護理,恐怕得截肢吧。”
木蘭農場裡半夜逃跑,在野外凍傷了之後,就有給截肢掉的先例。
安娜一聽,捂起嘴巴就無聲的開始哭了。
陳麗娜當然不好說醫生是在唬她,就隻問孫大寶:“醫生都說她再凍下去就要給截肢,這個程度,我就問你能不能請病假?”
“能,但是隻能是一天。”
“小同誌,一天治不好她的腿,怎麼地也得半個月,我給她開半個月的假條,這個可是最基本的,至於她的腿,那可得係統性的治療。”
孫大寶想發作,但是又發作不出來,站了半天,接過假條看了看,說:“行,那半個月後,我們農場再來接人。”要走了,他還撩了句狠話:“安娜同誌,你能躲得了半個月,但你躲不過你自己的命運,這是什麼地方,你又是什麼人,我奉勸你一句,他們能養你半個月,但養不了一輩子。肖琛要真有能力,就不會自己呆在石油基地,卻讓你呆在農場裡受苦,你好好兒的惦量我的話,我等你回去。”
陳麗娜立刻就懟過去了:“她是身體生病了,又不是人生病了,再說了,病要好,那得醫生治,治好了她自然會回去。孫大寶同誌,安娜同誌是得接受再教育,但是,你也不能用這種威脅恐嚇的語氣跟她說話,她正在病中,需要的是來自組織的關懷,而不是恐嚇。”
孫大寶給堵了個啞口無言,對著陳麗娜耍不出威風來,冷冷盯著安娜看了許久,才氣悻悻的走了。
等醫生給安娜開完藥,一起商量是了一下,陳麗娜覺得,應該讓安娜住在自己家的好,但聶博釗覺得,還是送到肖琛家去。
畢竟他家仨孩子呢,安娜的腿要上藥,就那麼一張炕,仨孩子跑來跑去,碰到了都是麻煩。
為了自己的方便,也是不想再給陳麗娜添麻煩,安娜主動的,就住到肖琛家去了。
到了下午,窗外辟哩啪啦的,就起零零碎碎的炮聲了。
不用說,家屬們才把炮領回來,孩子們已經放上了。
“衛民,衛民。”聶博釗聽見了,就在窗子裡頭喊。
喊了半天不見人,回頭問陳麗娜:“你見著孩子沒,怎麼這麼半天了,倆孩子一點聲兒都沒有?”
“放心,你那兒子是不會走遠的,頂多也就在院子周圍轉轉,我就沒見他走遠過。”陳麗娜說。
“也不知道他怎麼回事兒,從來就沒見他帶著二蛋兒跑遠過,但是今天,他們肯定不在院子裡。”
“不對,妹妹也不見了。”
“啥妹妹?”
“他們的兔子啊,那兔子叫小妹妹。”
要說聶衛民這倆兄弟,實在是再好帶不過的孩子了,基本上不會跑遠,而且就算出去玩,隔一會兒也會跑回來的看一眼,今天大半天的不見人,確實有點不對勁兒。
聶博釗自己出去找了一圈兒,沒找到人,回來問陳麗娜該怎麼辦。
陳麗娜正在廚房裡作飯呢,出門就隻喊了一聲:“二蛋,二蛋,酸奶作好啦。”
不一會兒,隔壁陳甜甜家衝出倆孩子來,一前一後開著小火車,嗚嗚嗚的就來了,二蛋懷裡還抱著兔籠子。
“玩半天了,怎麼不知道回家?”
“報告首長,我們要保護妹妹,不叫敵人抓到它。”聶衛民義正嚴辭的說。
“不對,是不叫舅舅抓到它。”二蛋說。
陳麗娜說:“行了,快去吃酸奶吧,吃完了,我們趕天黑還要去趟烏瑪依,把屬於咱們的福利給領回來。”
單位發的年貨,她還沒提回來了。
而且,往烏瑪依的路是真難走,也就她的技術,能把一輛老紅旗給開到烏瑪依去,像基地那些大車司機,不是給橫風刮翻車,就是馱在半路上窩趴火兒。
聶衛民和二蛋兩個,最喜歡吃的就是陳麗娜作的酸奶了,葡萄乾兒,堅果,水果,熟蓧麥,每次她都會加不同的東西進去。
一人一碗,一勺子挖起來,聶衛民就是唔的一聲:“蓧麥,又是蓧麥。”炒成金黃的蓧麥,放在酸奶裡頭格外的好吃。
匆匆給三蛋兒喂了半碗,看他不吃了,陳麗娜忙裡偷閒的,就來調試自己的縫刃機。
“跟我一起去烏瑪依吧,把給咱們分的福利領回來。”她說。
聶博釗斷然說:“去不了啊。我得趕稿,掙點兒稿費。”
“你怎麼天天在寫稿,就不能少寫幾篇?”
“約好的稿子,不能推,再說了,一篇二十塊錢,這錢我總得掙,不然你們花啥。”聶博釗頭也不抬。
“你要掙來的不是錢,而是票,那該有多好?”
有錢,有小汽車,加油不要錢,還有縫刃機了,她還要票?
要知道,這個是聶博釗萬萬辦不到的,因為外塊他可以掙,但票是國家統一發放,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要什麼可以買高價的,咱們不是不缺錢,你乾嘛總想著票。要真不夠,我再多接兩家報社的約稿。”聶博釗說的很霸氣。
“這態度夠端正的,賺錢養家就是你的責任,不過,你掙的再多,那些倒爺們也能把價格提上去,我是心疼你的身體啊老聶同誌。”
聽她心疼自己的身體,聶博釗高興了:“肖琛不是說,想請你出去工作,你要當個出納,或者教師什麼的,也可以貼補家用,至少糧票布票總能多一點,你為啥不去?”
陳麗娜賣了個關子:“出納或者老師,怎麼能配得上基地獨一無二的,0002號的車牌和我陳麗娜的身份,我有更好的工作,隻等走馬上任,這個不必你操心。”
“向來都是工作挑人,咱們小陳同誌厲害,居然可以挑工作,不過,能不能內透一下,你看好了什麼工作,就這麼的……”
雄心勃勃,摩拳豁豁,一幅準備要大乾一場的樣子。
“我陳麗娜是這基地最漂亮的家屬,也嫁了這基地最有價值的男人,當然,我也得是最能為基地創造價值的家屬,就是有那麼一份工作等著我呢,不信你就看著吧。”
互相捧場,她一通話把聶博釗說了個心花怒放,主動請纓要照顧倆小的,讓陳麗娜隻帶著聶衛民去領福利。
陳麗娜心說老聶啊老聶,早晚有一天,我要叫你寡目相看的。
調好了縫刃機,忍著想立馬替自己裁條裙子出來的衝動,她起身往烏瑪依去拉水果和蔬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