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小愛的來曆, 你們比我都清楚,是從塔城那邊過來的,說是嫁的軍官丈夫去世了,守寡了,所以就回來了。但是, 咱們都知道,雖然現在戰士犧牲之後, 因為國情的原因,撫恤金不算太高,但一個戰士的撫恤金也在四百元以上。而且, 隨軍的軍屬, 部隊肯定要替她們安排工作, 再不濟, 也會給她們一個月至少十塊錢的補助款。孫小愛沒有被安排工作不說, 還能夠脫離組織審查, 直接出來嫁人, 對於丈夫的去世也是含含糊糊,這就足以證明, 她的丈夫並不是光榮犧牲了吧。”
秦勝點頭。
孫小愛自己都不敢說自己丈夫是烈士,那隻有一種可能,大概就是犯了偷機倒把罪了。
“她從塔城回來, 找對象找了至少有近一年了吧, 這一年來, 她一直沒找彆人, 就隻在石油基地找,瞄準的,就是想進基地,一進基地,各類蘇國產品直接就賣開了,而你們治安隊了,居然檢查不到東西是從哪裡進來的?”
“應該是劉漢每次出車,回來的時候拉著的。”秦勝其實清楚著呢,但很多時候,這是個官不舉,民不究的事兒。
“但是,因為天上隨時有蘇國的偵察機,劉漢是不可能偏離路線的,他從那兒拉的這些東西?”他還是有疑惑。
“你要想查,可以派人跟他的車,但是你要派人跟上車,他肯定就不會去接頭了。我告訴你在那兒,就在現在知青們挖排堿溝的那個地方,那是你們車隊的必經之地,離咱們基地近,但是離木蘭農場很遠,而那條排堿溝,是孫大寶命人開挖的。我就問你,他好好兒的,為啥非得要到基地的附近來挖一條排堿溝?難道不是為了方便接受劉漢?”陳麗娜說。
“聽起來,是這麼回事,但是,排堿溝那麼多知青,不一定接頭的就是孫大寶啊。”
陳麗娜說:“孫大寶管木蘭農場的車隊,木蘭農場的車隊可以去塔城,所以他能拿到最便宜的縫刃機,因為中間不必倒幾趟手,而且,因為是治安隊的車隊,無論走到哪裡,都沒人檢查他。
所以,孫小愛才有60塊的縫紉機,我說的夠清楚了嗎?”
“聶工,咱們基地所有的人都對於孫工懷著非常深的感情,畢竟你們是基地的元老,而孫大寶,可是她一直以來寄予希望最多的弟弟,這事兒,你說怎麼辦?”
好吧,問題拋給聶博釗了。
他亡妻的弟弟,黃花菜的大寶貝。
就為了自己能進石油基地倒賣東西,趕著一群知青在大冬天挖排堿溝。
為了能讓一個女知青同意嫁給自己,就任由她被凍的幾乎要截肢。
聶博釗想了想,卻是問陳麗娜:“他們要啥時候去,才能抓到孫大寶的人?”
陳麗娜說:“這個簡單,你把你們基地那幾條大狼狗找來,我給他們聞個味兒,那一天劉漢身上要是有那味兒,你們就到排堿溝後麵守著去,守株待兔,總能捉到人。”
也是洋氣了,孫小愛和孫大寶都喜歡噴個古龍水,那東西香味特彆的濃烈,給狗嗅上一鼻了,狗再也忘不了。
“這樣吧,你們要去的時候,我跟你們一起去。”聶博釗想了想,說:“我也是基地的一分子,共和國的今天來之不易,基地如今的局麵更加來之不易。小陳同誌說的沒錯,缺吃少穿,咱們可以克服,家屬們到外麵買點兒東西也不算大錯,但直接把資本主義的東西帶進基地,這就不對了,我是他姐夫,這個我得跟著去。”
大概過了四五天,秦勝說可以去抓人了。
陳麗那見聶博釗從書房裡拿了把手槍出來,往後腰彆著,驚奇的問:“你們咋還佩槍,現在不是不允許私人持槍的嗎?”
“我們是組織配的,防身。孫大寶也有,好幾把□□呢,他們治安隊有持槍權,我得拿一把防身。”
“你是他姐夫,他總不會拿槍嘣你,再說了,你們隻是去抓人,順帶把他的治安隊長給撤了,你這架勢,難道是準備去搞槍戰?”
“你不了解孫大寶。”大概搞工程的都喜歡玩槍,他站在窗前,把那支槍分解,組裝,看表,30秒,他似乎很不滿意這個速度,又組裝了一遍。
“他從小是給慣大的,吃東西要吃獨食,乾事情也就是一個字,獨,彆看孫工去世了,他一個姐夫在礦區工作 ,還有一個是木蘭農場的場長,那家夥狂著呢。
而且,天大地大工農兵最大,他還是農場的生產模範,要辦他,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老聶你可彆嚇我,不會真有什麼事兒吧?”
“抓不住,我們撲一場空,抓住了,他肯定得進監獄,你說有沒有事兒?”聶博釗說。
他其實挺無奈的,對於亡妻的感情,和對於組織的忠誠,以及必須維護基地這方淨土的責任,在他心中,大概天人交戰了吧。
“如果我犧牲了,記得給孩子們講講我的故事。”臨走之前,他還不死心,要來逗陳麗娜一逗。
陳麗娜簡直要笑死了:“孫大寶再厲害,也不過遊兵散勇,再說了,投機倒把,他本身就心虛著呢。而秦勝為了今天能一舉端了那個投機倒把的窩子,還把你們臨時作戰部的人全帶上了,你這是想故意獲得我的憐憫,並且想著,嗯,多光輝高大的形象呀,這小姑娘挺好哄的,現在的小姑娘又都喜歡兵哥哥嘛,等回來,那氣球就有用的地方了。”
“小陳同誌,咱們可是持證上崗的合法夫妻,我現在要求的,是你一個妻子必須要履行的義務,我就算直接把你壓這兒,我也沒作錯。”
“是,你是沒作錯,但是,如果是上輩子的你,就絕不會強迫我,因為你上輩子求婚就求了八次。”
“我早晚會一槍嘣了他的,他叫啥來著,杏樹叉子是不是?”
“他姓聶,叫聶博釗。”
“他就是根杏樹叉子,你彆玷汙了我的名字。”
走到門口,他又說:“那難道說,送英雄出征,你就連一親芳澤的機會都不給我?”
這男人又高又大,肌膚微褐,年青的時候是真英俊瀟灑。
好吧,就為了能回到年青的時候,看看他這顏值,陳麗娜覺得,這大漠上的風沒有白吹,沙子沒有白吃。
她恨不能跳起來親他一口,但是看了眼角落裡的縫刃機,還是冷冷的拒絕了:“等到你求婚求到我點頭的那一天,我會賞你一個吻的。”
聶博釗披上了自己那件裡麵壯著生羊絨的軍大衣,說:“你不是一彎明月,你是真公主。”
就真公主,也沒她這端起來的姿態啊。
送走了聶博釗,其實陳麗娜自己也不敢睡。
雖然說孫大寶帶著的,隻是一個小團夥,但畢竟那些人都是木蘭農場裡一幫子不好勞動,專好閒遊散轉的氓流們,萬一擦槍走火,基地設有臨時作戰指揮部,有合法動槍權,倒是不怕軍方追究。
但就怕萬一砂彈無眼,一顆崩到肉裡頭,那也得疼上好幾天呢。
縫刃機現在是擺在大臥室裡的,她一直想給聶衛民那套小棉衣作個大罩服,四處打聽都找不到合適的布,倒是前兩天聶博釗發了兩套大工裝,石油上的工裝,都是防風布的,高級工程師們的布料跟石油工人們的有區彆,是白色的。
她剪刀才一開剪,聶衛民醒了。
這家夥睡眠特彆特彆的淺,似乎特彆容易醒。
“狗蛋兒的衣服是綠色的,特彆漂亮,但我跟他說,我家小陳阿姨有縫刃機,會縫出比他穿的更漂亮的衣服。”他說。
陳麗娜見過,軍綠色的小兵服,是照著六五式軍裝來作的。
雖然說後世會有更漂亮的軍裝,但六五式軍服可以說是風靡一時,哪個孩子有那麼一套衣服穿,那可真是說不出來的風光。
“你也想要?”陳麗娜反問聶衛民。
孩子在大炕上趴著,穿的小線衣還是拿陳麗娜原來的內衣改的,平腳小內褲是拿他爸的內衣改的,一件棉線T恤,改了倆件小褲衩子,聶衛民和二蛋一人一件,小三蛋兒到現在還是小光PP滿炕滾,早上起來,那小屁屁總是燙的紅彤彤的。
“我都跟狗蛋兒打賭了,說你裁的軍服,比他媽媽縫的更好看,因為我們家有縫紉機。”聶衛民說。
“不想穿白衣服,就想穿綠軍服?那套綠衣服,就那麼好看?”
“好看,真好看。”
“想要嗎?”
“想。”
“家裡沒有綠布,狗蛋兒那綠衣服,是他爸退伍時的軍服,多寶貝的東西,人家肯定不給換,你要想要也行,叫聲媽,我到隔壁問狗蛋媽換去。”
“我是決對不會做人民的叛徒的。“嗖的一下,聶衛民鑽被窩裡去了。
好嘛,寧折不彎,有骨氣。
把一件白色的大工裝裁成幾大塊,縫刃機咯噔咯噔的響著,小聶衛民就在這熟悉的,咯噔咯噔的聲音裡睡著了。
後半夜,聶博釗回來了。
收音機裡麵說,現在烏瑪依的溫度,已經降到了零下三十度。
進門的時候,門凍住了,推了好幾把才把門給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