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起那筐死煤子來,陳麗娜直接就跳起來兜頭,給砸櫃台上了。
一聲吼,她說:“哄誰了,給的煤是死鐵煤子,隻有煙,燃不起火來,再說了,咱們礦區給農場生產隊的戶們,每個月定量是一百五十斤煤,折合下來,一天得是五斤才對,為啥到了你孫想男這兒就成三斤了我問你?還有,過年,礦區的慣例是給知青一人二十斤細麵,三斤清油,為啥到了你這兒,細麵隻剩二斤,清油一兩都沒了?”
無論知青還是社員,一瞬間全圍過來了,大家麵麵相覷著:“這,礦區給咱們,一月真是一百五十斤?”
“大家,我這裡有文件,礦區給農場生產隊的煤炭補貼通知,一戶一天五斤煤,過年福利,二十斤細麵,三斤清油,大家要不相信,我就貼在這兒,你們自己看。”
說著,她真的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拉過個胖孩子讓舔了點兒口水,啪的一聲,就給貼到倉庫門上了。
“這位同誌是?”
“看起來挺年青啊,瞧著像是個知青,但又不是知青的衣服,你們知道她是誰不?”
再看牆上貼的紙,嗬,上麵還是一份紅頭文件了,知青們是識字兒的,大家於是高聲讀了起來:“細麵二十斤,清油三斤,哎,這是真的啊,咱們是不是被孫庫管給坑了?”
孫想男識的字可不多,在這農場裡,可全憑當初孫轉男的運作,才能當倉庫保管。
這不,她一聽也嚇壞了,出來就開始吼:“誰,誰說的,沒這會事兒,煤炭就是三斤。”
“孫工親自簽字的紅頭文件,孫庫管,孫轉男三個字你該不會不認識吧,她是犧牲了的英雄,你卻在這兒苛扣我們的煤和細麵,你簡直就是孫工的恥辱。”有個男知青吼著說。
這紅頭文件,簽字的時間恰好是去年過年的時候,而文件,也正是孫轉男自己簽署的。
陳麗娜在收拾家的時候找到,就順勢給拿到農場來了。
說著,有幾個憤怒的已經衝上去了,圍著孫想男就開始吼:“打死這個貪汙犯,她侮辱了我們的孫工,她不配作倉庫的保管。”
“不,我們應該到礦區去告她,讓礦區的領導知道她是個貪汙犯。畢竟她是礦區任命的,也該由礦區來處置,同誌們可不要衝動啊,大家要理智對待,小心有理變了沒理。”在人群中高喊了一聲,陳麗娜挽過陳麗麗的手,就說:“行了姐,咱們不要這兒的細麵了,我帶著東西了,回去做給你吃。”
她現在需要作的,是搧風點火,從底層燒一把火,燒到孫家在這農場裡坐不穩,再到礦區,問領導要職位。
至於今天,還是好好兒陪陪姐姐的好。
“媽都好久沒寫過信了,也不知道她和爸咋樣了,我們基地要進個人要層層審批,但老聶那兒還能要到名額,我想讓爸媽也來,你說咋樣?”邊作飯,陳麗娜就邊說。
陳麗麗來的時候,齊思鄉下已經開始鬨革命了。
她們倆算是安全的逃出來了,但陳父陳母,卻是卷到了革命裡頭。
“我哪能不急呢,但這事兒,我也隻能心裡急,就全指望你家老聶了。”
“這個你放心,我會催著老聶問齊思鄉要人的。你和姐夫商量好,估計這幾年,爸媽得和你們一起生活。”
“他沒啥說頭,最近可勤快著呢,下地是他,擦桌子掃地也是他,也是你家老聶給他作了榜樣。”歎了口氣,陳麗麗又說:“難怪你當初隻見一麵,就一門心思想嫁,妹夫那人啊,真不賴。”
陳麗娜正忙著幫姐做飯呢,轉過身來,就見她悄悄兒的,在三蛋那白丟丟的頰蛋蛋上親了一口。
陳麗麗也二十五六的人呢,到現在還沒孩子呢。
從農場回來,轉眼已是過年。
因為不能拉下生產,過年隻放三天假,也就孩子們吃個飽肚,放兩聲炮響,一起玩一玩也就罷了。
聶博釗他們接到中央任務,又要集中安裝一大批的磕頭機,除了大年三十夜回來吃了個晚飯,走了之後就沒回來過。
直到正月初七,年假都該完了,基地的這幫人才算閒了下來。
這時候,大家才開始走親訪友,聚會喝酒。
而基地的習俗是,關係好的一夥人,家屬們今天在這家作飯,男人們就在這家吃,明天家屬們又到那家作飯,男人們又到那家去吃。總之,無比的熱鬨。
聶博釗是工程師,跟彆人不一樣,除了彙報工作,一般人也不敢進他的家門,所以,陳麗娜倒是少了一份天天去幫人作飯的差事。
不過,該拉的人情也不能拉下,所以,陳麗娜炸好了油果子,饊子之後,給哈媽媽,王姐,呂芳芳等人也端了一點,當然也是人情還在的意思。
等聶博釗從戈壁灘上回來,好家夥,七八天的功夫,瘦了一大圈兒,胡子拉茬,進門的時候把三蛋兒抱起來,孩子還以為是隔壁臭烘烘的哈叔叔,嚇的哇哇大哭。
“我這一回能休息三天,高區長和阿書記已經叫了很多回了,咱們得去烏瑪依,跟他們吃頓飯,不過,我大概犯了個錯誤?”
“啥錯誤?”
“阿書記的家屬是家庭婦女,倒也沒啥,高區長的家屬,可也咱們基地的乾部,衣服肯定不會差,我忘了提醒你,也給自己裁件漂亮衣服。”
僅有的布,全給孩子們衲成衣服了,陳麗娜自已還是來時那件花棉襖,外麵套了一件聶博釗的大工裝裁成的包包衫,這個年代嘛,越樸素越好。
“無論是去高區長家還是阿書記家,你放心,我有準備好的衣服呢,不但我有,孩子們也有,是不是呀?二蛋。”
二蛋連忙點頭:“我們是小海軍。”
同樣的衣服,聶衛民的白的還跟山上的落雪似的,他的饒是陳麗娜放在搓衣板上死命的搓,也還是臟兮兮的,洗都洗不乾淨。
“去領導家,還得備些禮,送什麼好呢?”聶博釗轉身四顧著,真不知道家裡有什麼東西可以送人。
二蛋說:“咱們有大雞腿可以送。”
“送了咱們自己吃啥?”聶衛民不願意了,畢竟他們家的大雞腿,彆人想做都做不出來呀。
“還有小麻花,好吃。”
“給人送了,你吃啥?我每天隻吃一根,你要吃三根。”一個大方的恨不能把家都搬給彆人,另一個卻是小器的恨不能把啥都摟回自己家來。
這倆兄弟的性格,簡直是南轅跟北轍。
“我早準備著好東西呢,你說啥時候走就行了。”陳麗娜說。
聶博釗有點兒不放心:“小陳同誌,阿書記和高區長可是領導,比如說咖啡呀,紅酒呀之類的東西,是好東西,你淘來可以,放著咱們自己用,領導跟前可不能拿出來。”她是這基地裡悄悄兒的,最資本主義的。
買瓶紅酒,自己每天睡前喝一杯,說什麼美容養顏,保證睡眠。
“送禮,圖的就是個賓主皆歡,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兒呢。”